【喻黄】在乎02

假装…假装自己很勤奋x


《To The South》

 

黄少天这一个星期都过得很焦虑。要是有可能他真想去找机器猫借个时光机,然后穿越到七天后。
  你说为什么?好奇心害死猫呀。
  自从那天上完喻文州的课回来,黄少天就有那么一点魂不守舍。他突然觉得喻文州可真是心机,说是这周没带东西没有准备,这七天吊人胃口可吊得太煎熬了。惦记着惦记着就容易胡思乱想,黄少天还真凭借着他浅薄得几乎约等于零的知识储备列出了不少可能选项。哎你说啊,这么温和斯文的一个人,不会搞什么反差萌是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吧?黄少天一个狠心拍了自己一巴掌,这这才好不容易阻止了脑海里幻灯片似的跑得欢的清奇画风。那时候他还是太天真,不知道学校教务系统里有个叫做“教学日历”的东西,里面有全校所有课程的时间和任课老师,只要喻文州的名字输进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中国好室友徐景熙听闻黄少天的烦恼表示要勉为其难地伸出爱心援助之手:“黄少啊要不要哥来给你分析一下?”
  黄少天谨慎地瞄了他一眼,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徐景熙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摆出一副高深的架子,这才娓娓道来:“首先呢我觉得,我们可以排除喻文州是弹钢琴的。”
  黄少天点点头,觉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毕竟钢琴那么大块头的玩意,就算有人愿意抬教室里也放不下。
  “然后呢——”徐景熙拖足了尾音韵了三韵,然后不怀好意地邪魅一笑,“我们就可以在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单簧管双簧管巴松管小号中号大号圆号三角铁或者二胡琵琶中阮柳琴扬琴古筝笛子唢呐木鱼中猜一个了不用谢我请叫我雷锋!”
  说完一跳逃到三丈之外,黄少天够都够不着。
  “…………徐景熙你给我滚回来受死!”
  这样煎熬着煎熬着周三终于到了。
  喻文州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不过一开始并没有提起上周约定好的事,而是先讲了大半节的课。等到离下课还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时候,他这才关掉了ppt,转而引入了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话题:“你们平时应该都很喜欢看电影吧?”
  是啊是啊是啊,台下马上此起彼伏地应和。
  喻文州笑了笑:“那,有多少人看过《卧虎藏龙》呀?”
  《卧虎藏龙》这么大名鼎鼎的电影,拿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看的人当然不少,大家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很多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下面讨论起剧情了。喻文州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听他说:“很高兴看来我们的口味都很相似啊,我当年是刚上大学的时候看的这部电影,有多打斗片段至今都还记忆尤新,特别是玉娇龙在客栈的打戏,当时觉得特别厉害,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
  《卧虎藏龙》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电影了,虽然一说都知道,回忆起来还是得花点时间,不过客栈打斗算是其中大大小小打戏中的重头戏之一了,随便提示一下都能马上想起来。喻文州看台下讨论得越来越热烈,很贴心地打开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视频——正是客栈打斗那段的剪辑,讨论声渐弱,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
  黄少天当然也看过这部电影,他才不会说他小时候最喜欢看武侠片了。当初第一次看完,他很长时间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浪迹江湖的剑客,一柄剑一杯酒,游山玩水走遍天下,他连剑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应该叫“冰雨”,他还想给自己起个更装逼的名字叫“夜雨声烦”,多潇洒多帅气多衬他的垃圾话啊!然而真正的事实其实是他这个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幸被父母听到了,附带着推断出他趁着家中无人偷偷开了电脑,最后的结局是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往事莫提往事莫提。
  投影上画面飞快闪现,在轻快的音乐声中玉娇龙面不改色神情淡然,她在桌椅楼梯间腾跃穿梭丝毫不露怯色,不少招数竟然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她的身姿轻盈飘逸如同一只飞舞的鹞子,寒光剑影,各路高手纷纷被斩入剑下……黄少天专注地看着,好像又一次重新体会到了一点初看时激动又兴奋的感受。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捉住那一丝久违的热血不让它溜走,喻文州按下暂停电影戛然而止,终于笑着道出了今天的重头戏:“那么接下来我想为大家现场重演一遍刚才你们所听到的配乐。”
  在黄少天眼里,这句话过后的时间好像都被按下了延迟,带出了残影。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因为期待连眨都不敢眨,他甚至忘记了手上还在转的笔,动作一滞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更无暇顾及。周围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他直直地望着,偌大的世界,好像只剩下眼中这一个人。
  视网膜上画面一帧一帧掀过,他看到他像变魔术般地变出了一根看似毫不起眼的笛子。
  普普通通的一根竹笛,在喻文州手上却仿佛可以翻出花来,他手握着轻巧地转了半圈,就像刚才玉娇龙在画面中挽了个剑花。教室里不知何时起早已鸦雀无声,连一丝翻书的摩擦声都不剩,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疾不徐地、有点随意却又信手拈来地吹响了它。
  黄少天都还没看清到底是个什么动作,就被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一幅怎么的画面啊。
  晨光微曦,竹林碧水,年迈的渔民撑着一叶扁舟,撒下了今天的第一张网,淡泊而宁静。竹海幽深,笛声悠扬,这样天高水远的世外桃源,总被人们给予最神秘的想象——哪位归田卸甲的武林大师归隐于此,或是武功高超的武林弟子在此修行。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旋律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玉娇龙只身面对一众来挑衅的高手,一拳敌四手竟然都能游刃有余,骨子里的反骨和敢爱敢恨,让她并不把“不懂有不懂的规矩”当回事。旋律愈发地轻巧妙俏,速度一点点加快,轻快却不紧张。玉娇龙根本看不起这些仗势欺人的地头蛇,更瞧不起他们绣花拳脚般的功夫,空间狭小闭塞的客栈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三言两语可以把一个八尺大汉梗得眼红,三拳两脚也能命中七寸……一剑霜寒十四州,欢快的音符舞蹈般跳跃着,欢快得如同喻文州纷飞的手指,它们蹦跳着在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助兴,全身的热血仿佛都跟着沸腾。
  屏幕上的画面早就暗淡下去,黄少天细细听着,闭上眼脑海中便翩然浮现出那些目不暇接的刀光剑影,那些江湖上快意的爱恨。短兵相接的脆响、宣泄至极致的呐喊似乎和笛声一起在耳边回荡,震得他的心脏都跟着嗡嗡作响。他想起玉娇龙一边行云流水左敌右挡一边吟出的诗句,“我乃是潇洒人间一剑仙,青冥宝剑胜龙泉,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那是少年弟子直冲云霄的心志,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爱憎分明的流露。这样大气磅礴的精神图景,却仅仅凭借那细细长长一根笛子,经由喻文州之手激荡起他心底最原始也最热烈的豪情壮志。
  而喻文州低眉侧目,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就在他还在肆意遨游于这个虚幻的武侠世界时,乐曲终将结束,笛声停下了。
  旋律停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因为太过投入而没有立即做出反应,黄少天也是如此。他愣愣地盯着喻文州,心跳倏忽间莫名空了一拍,因为他猛然发现,喻文州竟然也在看着他。
  喻文州在看他,一湾温润的笑意一如大漠中的那泓月牙泉,在那人眼底盈盈发亮。他眨巴了几下,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心跳快如擂鼓。
  他不清楚喻文州知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目光黏了他一路,他只知道自己毫不争气地被这一看看得完全乱了手脚。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他只是像失了魂一样讷讷地跟着拍巴掌,耳边却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喻文州笑着向所有人鞠躬,绚烂的流光溢满了他如水般的眸子,无声传递着千言万语——不知道我的答案,你满意吗?
  在那一眼的注视下,黄少天的手无意识地揪着烫得吓人的耳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好像喜欢上喻文州了。
  


  不是排练,也不是演习,更不会有第二次,黄少天这次是真情实感喜闻乐见没法再自欺欺人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喜欢上喻文州了。
  有的时候180度颠覆对一样东西的看法就只需要两分钟。
  哦,这事其实是这样的。
  他们学校的社团里有一个笛箫社,是由一群笛子爱好者们组建的社团。每天下午下课吃饭的时间段,大概六七点的时候,社团一群人就会聚集在学校一个小池塘的岸边一圈,那是他们的固定据点,然后群魔乱舞地吹笛子。黄少天的宿舍离那边近,就一条马路的距离,用他的话来说,每天耳朵都受到了极大的荼毒和伤害。他当时想破了脑袋也理解无能,为什么吹笛子的人都那——么装逼,去哪吹不好,还非要跑到池塘中心的那个湖心亭里去吹。古代别人翩翩大公子去亭上吹,那是别人吹得好啊有气质啊,你说你们有吗?气氛都被破坏光了。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人能吹得好的话,他其实还蛮乐于享受的,问题是……问题是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吹得实在是太烂了。黄少天表示他被迫听了一个多学期,从来就没能分辨出一句完整的旋律。

  你说你们都练了快半年了,怎么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这又不得不说说一个令人悲伤的小故事了。应该是上学期有一天吧,黄少天正在寝室里边啃鸡腿边刷手机,窗外照例一片鬼哭狼嚎。这时突然一股清流从中滚滚而来,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在鸡飞狗跳中格外的鹤立鸡群。黄少天竖起耳朵一听,音基本都对得上,好像是《梁祝》。他心里头那个感动啊,一百多天了忍耐总算收到了回报,我今天是不是终于可以听到一首完整的曲子了?他抱着感恩的心继续听下去,《梁祝》一开头先是几个低音和中音,这都还一切正常,直到后半句要冲到高音上,他都跟着准备心潮澎湃了,窗外那笛声却好像是漏气快漏完的气球似的,突然就哑了,断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他后来极其悲愤地声讨: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用脚趾头当然也能想到别人肯定不仅不会愧疚还会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不会,而且还美滋滋。
  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是因为这些惨绝人寰的经历,很长一段时间黄少天对笛子这玩意都是有偏见的,噪音制造源不说,还特辣耳朵。直到喻文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放了大招,用事实告诉他没有不好听的乐器,只是没遇见对的人而已。喻文州那天的眉目如画,那身君子如玉的气质让他又改变了先前的另一个偏见,他暗搓搓地脑补了一番,如果,如果说是喻文州这样的人来吹笛子,去湖心亭上吹也许真的会自成一抹风景。
  时隔三个多月,810寝室召开了第二次全体会议。
  由黄少天寝室长主持会议,郑轩担任记录员,徐景熙和宋晓则是妥妥的智囊团成员,专出馊主意…和烂点子。
  “你们的老大黄少我——”黄少天搬了椅子坐在另外三人中间,清了清嗓子敛了敛表情,难得的眼神郑重神情严肃,带得全寝室的气氛也跟着凝重了起来,无人不屏气凝神地认真听着。
  并且还积极做出了猜测:“买彩票中奖了?”
  “不是!”酝酿了好久的讲话被打断,黄少天不高兴地狠狠瞪了一眼,“你们听好啊,是你们黄少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新闻爆炸性有点大,那三人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是谁先蹿了起来:“哇哦不错啊恭喜黄少!”
  “恭喜黄少!”
  “恭喜……”
  “烧烧烧!”
  “烧烧烧!”
  “烧……”
  烧你妹啊阅读理解都怎么做的?黄少天一口闷气吐不出来,气得拍烂了草稿本:“烧你个大头鬼我只说我喜欢上别人了我说我脱单了吗??”
  这可不对,徐景熙第一个表示不服:“黄少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四舍五入就是在一起了!”
  “是呀以黄少你的魅力分分钟就可以搞定是吧!”
  “在一起……”
  “都给我安静一点听我讲完行不行!!”
  黄少天简直受不了这群损友了,三个臭皮匠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他还在暗恋还装傻,分明是想把他气死:“这次可不一样,因为对象嗯…比较难搞。”
  一阵短暂的沉默。刚刚敲锣打鼓办喜事的欢乐气氛被一个“难搞”浇熄了个彻底。
  黄少天的字典里竟然还有“难搞”?
  最后还是徐景熙先小心地试探了一下:“怎么个难搞法?难道还有黄少你搞不定的目标?”
  郑轩的猜测比较现实一点:“呃…直男?”
  这一位就有点脑洞大开了:“肌肉男?凤凰男?娘炮?人妖?”
  “停!STOP!!”
  黄少天觉得自己光喊话都已经喊缺氧了,急需抢救,谁来给他做一下人工呼吸。话还别说,他是真有点儿头晕目眩,都是急火攻心被气的。他低下头特夸张地喘了几声,手上青筋暴起捂住了心口,仿佛下一秒就要表演一个原地碰瓷。
  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
  “老大我们错了!老大请讲!”
  “老大请说出你的诉求!”
  黄少天皱了皱眉头,努力思索了一会,蹦出了几个关键词:“年龄比我大好几岁、性格挺平易近人的、还会乐器,你们说说这种类型的人怎么追比较好?”
  “年龄比你大好多…撒娇?”
  我一男的……
  “性格好的话…套近乎?”
  这招数我自己都想得出来还需要问你吗?
  “那我看黄少你也去学个…?”
  还没等郑轩说完,黄少天便颓然地摇摇头:“算了算了我说实话,我喜欢上了我们学校一个老师,教音乐的那种。”
  寝室里突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温度骤降至少五度。
  黄少天被三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他本来就不太有底气,手再紧张地搓两下,脸上燥得连垃圾话都飙不出来了:“喂喂你们什么意思啊说话啊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又不是基佬……”
  你们平时和我贫嘴讲相声的那股劲都去哪了??
  寂静继续蔓延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电风扇慢悠悠地转,直到徐景熙带头大力鼓掌强行打破尴尬:“卧槽黄少你不愧是我们老大!”
  “不愧是我们黄少一玩就玩了票大的!”
  “厉害了我的黄少…”
  “……”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卧槽……
  “够了啊你们,别尬吹了。”黄少天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气不起来了,贫也懒得贫了,“都来来来给点建议为你们老大的未来幸福出谋划策,到时候请大餐一定不会漏掉你们的。”
  搞来搞去竟然还是美食的诱惑力强,三个人都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去蹭他的课吧!”
  “然后利用课上课下和他搞好关系!”
  “实在不行你就自我牺牲闭着眼睛去学一手呗!”
  ……我到底是哪根筋想不开非要找你们寻求帮助啊。


虽然前期状况百出,黄少天还是雄心勃勃地启动了他的“攻略喻文州”计划。
  古人云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今人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的攻略对象确实难搞难度大,但他黄少天是什么人?五岁就能上房揭瓦十岁开始成了逃课老司机,他黄少天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在怕的。而且细细想来这事说不定还真有点希望,你说原因?没有,就是迷之自信。就凭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他赌一盘炒秋葵喻文州肯定也对他有点意思。
  要是没有,他绝对心服口服把这道他最讨厌的菜吃一星期。
  所以说啊,黄少天很认同一个道理,做人还是要有点盼头,万一呢?
  打头阵的第一个计划,黄少天是准备先利用通选课的机会进一步接近目标并套近乎。
  喻文州每节课都会用不同的ppt,分章节整理得特别清晰,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多媒体资料展示。黄少天就随身带了一个u盘,下课之后去找喻文州脸不红心不跳满口胡言,说老师我对你讲的知识挺感兴趣的能不能把今天的资料拷一份我回去再看看?
  扯谎也是要讲究技巧的,这个理由多正经多理直气壮啊,他喜滋滋地自吹自擂了一下,按理说老师都巴不得想遇到这样的学生,好感度嗖嗖的就火箭似的上来了。事实证明他的预测不错,喻文州先还有点惊讶,惊讶之余似乎高兴更多一些,很顺利便同意了。
  喻文州那时候确实非常惊讶,他根本就没想到竟然还有学生想来要资料,黄少天是第一个。毕竟这可是通选课,上课能有三分之一的人听那么三分之一的内容都已经谢天谢地了。不对,就算是专业课估计也没有这么乐观,他从来都不敢奢求这门课能真的让所有人都对音乐产生兴趣。而且来的人还是黄少天,他有认学生脸的习惯,向他问过问题说过话的学生,他当然印象深刻。黄少天接管了喻文州让出来的电脑,东扯西拉故意放慢了操作动作拖延时间,低头的时候他看到喻文州的u盘,蓝色的金属上印着一条浅色的鲤鱼,活灵活现的好像马上就会在那一片碧水中游曳起来一样。
  从来爆垃圾话不打草稿的黄少天第一次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人是真的会变成哑巴的。他试图通过和喻文州聊天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当然就算聊天也只能扯淡,他后面的课课没听几句全去看人去了,说音乐他是讲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只能干巴巴地夸一夸喻老师你好厉害啊太想不到啦那么好听我简直想不出恰当的形容云云。
  啊,好丢人,垃圾话尬到这个份上都没脸见人了。
  他本以为喻文州会和他客套一番,没想到喻文州竟然意外地坦诚,就笑着跟他说谢谢,你能喜欢我很高兴。而他以为会是铁板钉钉的尬聊,因为喻文州的主动配合变得顺畅了许多,令人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喻文州半靠在墙上,洁白的上衣似乎要和背后的白墙融为一体,轻笑着和他打趣:“真的很意外啊,我之前一直都以为这门课只是我自己一个人自导自演呢。”
  他说这话时微垂着眸子,两侧的刘海柔顺地贴着额头光洁如玉的皮肤,温玉般的光泽在阴影下影影绰绰地闪烁。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乍看上去像是一节课讲完有点累了,明明眼睛还是笑着的,弯在一个好看的角度,却又好像带着几丝无奈和寂寞,听得黄少天心头一颤手上一抖,瞬间便乱了心神。他像触了电似的回过头又去摆弄电脑,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只好把鼠标晃得啪嗒啪嗒直作响。他胡乱挠着脑袋,正绞尽脑汁地斟酌自己是不是应该安慰几句,比如说你看我虽然也听不懂,但我每次都来的很积极嘛,就见喻文州走上前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着提议道:“既然这么难得,你直接把我文件夹里所有的课件资料都拿走吧。”
  “啊那个…”
  “没关系,不要紧的,你都拿去好了。”
  “那…那就谢谢喻老师了,老师你可真好!”
  前脚还是各种赔笑各种感谢,后脚黄少天和喻文州一分别,整个人就要崩溃了,捶胸顿足都没法形容他的绝望。这和说好的根本不一样啊,我可以申请打回重来一遍吗?
  谁能想到事态的发展竟然会是这样好不好!
  他本来的计划是每节课下课都去找喻文州拷当天的资料,这样每周就至少可以和别人搭上一次话,一个学期下来就能搭上十几次,能不能套上近乎能不能有进展先不提,不熟也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脸了,现在这……一次性全拷完了以后不是就没机会了吗?
  我再去哪挖地三尺另找一个完美的理由?
  这这这不能怪我啊,黄少天泪流满面地捧着瓜啃,啃得汁水四溢就差把瓜皮也跟着吃了,我哪好意思拒绝,要怪都怪喻文州也太热情了,被他那殷切的眼神一瞧,我难道还忍得下心说“不用不用那么多我也看不完我要不先拿这一点回去再说”?
  “攻略喻文州”计划一,失败。
  黄少天意思意思消沉了两三天,决定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光明的前途还在前方等着自己,怎能蹉跎光阴。既然通选课已经无法利用了,那就只能从喻文州带的其他课程想办法了。
  计划二,跨专业去蹭喻文州的专业课。
  这里就不得不夸奖一下压力山大君郑轩了,郑轩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散了一点,压力山大口头禅总是挂在耳边,但出谋划策想办法是最靠谱的那个。这不,多亏了郑轩大大黄少天才能神不知鬼不觉get到喻文州的专业课表。
  这时候黄少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教务系统这东西吧,除去选课和查成绩的那几天还是蛮可爱的。他在心里默默记上了一笔,自己要是最后通过这个追到了喻文州,以后一定捐钱给学校升级这个破系统造福学弟学妹。
  不好意思扯远了。
  黄少天盯着屏幕对着自己的课表比对了半天,发现周四上午喻文州有一节视唱练耳课。他对这门课的名字一头雾水,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正好一上午都有空闲。他当机立断,时不我待,这周就立即开始行动。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门课的上课地点不在所有学院公用的教学楼,而是在他们音乐学院自己的院系楼里,黄少天还是第一次去。那栋楼在校园的东南角,很偏僻很旮旯的一个角落了,平时除了他们院自己的老师学生估计都不会有其他人路过。他抬头望了眼楼前造型独特的连廊柱上风吹雨打的斑驳痕迹,不禁咂舌院与院之间的差别待遇也忒大了一点。他们大学毕竟是以理工科为主的学校,食物链是理科最大,黄少天他的工科其次,艺术类专业不幸排在最底层,谁都可以嘲笑一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计算机学院去年才修了新大楼,而这里连补个白石灰的钱都没有。
  想到这里黄少天不由有点好奇喻文州的心态,明知道音乐这么小众这么不受重视,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学呢,为什么还要选择来这里教书呢?不过这些问题他好奇也暂时得不到答案,他想也许喻文州并不在意这些,也许他就是思维清奇一些脑袋小时候被门挤了也说不准。但他更相信,那天喻文州意外吐露的话没有理由说谎,他明明很在意,很有可能也很寂寞。
  好吧但现在实在不是思考哲学问题的好时机。黄少天轻手轻脚做贼似的摸进了大楼,引得门口值班的保安大叔多看了他好几眼。教室在210,他在陌生的走廊上一个门牌号一个门牌号地找。他不太清楚这里每个班级是怎么个配置,每个教室都不大,等黄少天摸到了尽头的210教室,他往里探头一看,不会吧,这个教室能不能坐50个人都是个问题啊!
  他有点后悔了。
  他来蹭课,前提是人足够多教室足够大,听不懂不是问题,只要他来了喻文州也不会发现他就行。但现在这个情况…这这这喻文州随便扫一眼自己就暴露了好不好!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教室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个人,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前排几个妹子的注意,吓得他咽了好多口水也不敢出声。黄少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人来都来了有点舍不得走,但不走留下来更……就差没在胸前举个“尴尬”的牌子了。他退回走廊上想再垂死挣扎纠结一会儿,小心脏因为危机和紧迫感咚咚作响。他张开嘴巴喘了几口气,刚闭上眼睛,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黄少天?”
  黄少天后来心有余悸地哭诉,如果这事还有第二次,他真的会被吓到尿裤子。
  那时候黄少天吓到差点魂都飞了,他哆哆嗦嗦地强迫自己睁开眼,却不敢直视喻文州的眼睛:“老…老师?”
  而喻文州微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很困惑:“你…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不…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
  黄少天当时正心如死灰离放弃治疗只有一步之遥,大热天的额头湿淋淋的直往外冒冷汗,他以为这次肯定要露馅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结果听到喻文州这一问突然茅塞顿开——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就说自己走错教室不就好了,尴尬是尴尬了点但至少可以糊弄过去啊。他立马抬头往门上一看,眼睛一瞪,发挥自己的表演特长,面部表情做夸张点,拉高了声音慌慌张张地叫道:“哎呀,还真是走错了,谢谢老师提醒我先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他抬脚就跑,落荒而逃根本不敢回头。
  所以他更没有机会听到喻文州在后面喊道:“慢一点!小心!”
  “攻略喻文州”计划二,失败。
  苦酒入喉心作痛,举杯消愁愁更愁。黄少天仰头灌下一瓶蓝色的rio,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大诗仙李白的苦闷心情,到底是有多愁才会写出这样揪心的诗句。愁啊,怎么办好愁啊!愁得我头发都多掉了好几根,喻文州你赔我啊,他闷闷地想着。
  黄少天愁起来连垃圾话都少了不少,整天唉声叹气的和受力图大眼瞪小眼。室友们几天下来都觉得身边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不由摇头他们这是抖m心态都练出来了吗。几个人密谋了一番,徐景熙觉悟自己作为黄少天的参谋长,是时候要站出来发力一波了。
  “黄少啊,”现在正是晚饭后的娱乐时间,徐景熙觉得这个时机正好,在背后埋伏了半天,一个起身抬手猛地一拳头锤上了黄少天的肩膀。
  这一下可真够狠的,黄少天惨叫一声,疼得差点没跳起来。
  “你谋杀啊!”
  徐景熙义正严辞:“你再这样下去就等于慢性自杀!”
  “自杀个毛线我还没追到喻文州呢自杀我舍得吗!”
  这下轮到徐景熙惊讶了:“你还记得你要追喻文州啊?”
  黄少天捂着肩膀直吸凉气,他本来被无缘无故打了一拳就不高兴,现在更是特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要赶人:“走走走大爷我正在酝酿感情做心理建设呢你别打扰我走走走快走…”
  “酝酿啥感情啊老大?”看到黄少天恢复了活蹦乱跳徐景熙倒是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但一放心八卦之心就又冒了出来,“准备打直球告白了?”
  “告白你个大头鬼!”黄少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他确实是在做心理建设,但还真不是要去告白。
  他是在做自己一个从小五音不全音阶不分的人可能就要一头扎进乐海和小蝌蚪打交道的准备。
  毕竟他现在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了。
  哎,好愁,好愁人啊。
  黄少天从小就是个捣蛋鬼,语数外啥的主课暂且还坐得住,音乐课是什么?不存在的,不是逃课就是逃课。音乐老师被气得没办法,谁不想多活几年啊,也就懒得管了。再说了,黄少天就算去上课了也是一场灾难,他声音又大,但唱歌又跑调,跑调你就低调点啊,可他声音大得可以把全班都带偏,到最后音乐老师反倒是求着他别来了。
  扎心了老铁,这种学生不赶出去难道留着过年啊?
  倒正好和了他的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正在追求的人就是个音乐老师,人家可是把音乐看得比啥都重要当命根子的,要是知道了他当年的事迹没一巴掌糊脸上都算不错了。所以他不仅不能显得太勉强,还得让人家相信自己足够有兴趣。没兴趣怎么办?没兴趣也要创造兴趣,你要追的可是喻文州,如果你真有这个决心,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是要跳的。有兴趣还不够,他还需要表现得足够坚定有毅力,绝对不会半途而废遇难而退。
  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喻文州脾气那么好,肯定会答应自己的。
  带着这样的觉悟,黄少天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计划三,正式开始。
  据黄少天后来回忆,那天天气其实特别好,暮春那个暖风啊呼啦啦地吹,天特别蓝草特别绿,路边的杜鹃花红艳艳的,特别适合表白。
  可惜他不是去表白的。
  还是一样的教室一样的老师一样的课,电扇在头顶呜呜呜地吹,老爷车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人平白无故就多出了不少睡意。喻文州今天换上了一件短袖衬衫,看上去十分清凉。这还是黄少天第一次看见他穿短袖,两截藕白色的细长胳膊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在他眼前明晃晃地移动,看得到吃不到,简直…简直是暴殄天物。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黄少天猛地从下课铃的催促下惊醒,他下意识往前面望了一眼,还好还好喻文州还好端端地没有消失。喻文州应该已经喊了下课了,周围人都在收拾东西,黄少天也后知后觉地跟着收拾,一边在心里最后一次默默祈祷,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到底管不管用。
  管他呢,心诚则灵,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弥勒佛保佑。
  人很快都走得差不多了,黄少天挎上了书包,反正也有了前两次的尴尬经验,搭话也更熟门熟路不要脸了。
  “那个…喻老师下午好啊。”
  喻文州正在关电脑和投影仪,看到他之后很是自然地笑着和他打招呼:“黄少天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少天讪笑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老师咱们要不边走边说吧。”
  喻文州的办公室离教学楼没几步路,喻文州说自己要回办公室你要一起来吗,黄少天一听马上嗯嗯嗯的答应。有点忐忑,但再忐忑也比不上能在喻文州的生活圈子里走得更远的兴奋,能摸进喻文州的办公室算是意外之喜,他已经美滋滋地做好了长远打算,今天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找喻文州不就更方便了吗。喻文州的办公桌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干净有条理,浅灰色简洁的桌面,工具书课本文具和笔电各据其位,甚至还有些淡雅的美感,他不禁为自己寝室里那张从来就没整理过的桌子点了根蜡。喻文州去给他找塑料杯倒水,桌子旁边刚好有个木凳子,黄少天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终于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那个…老师你还另外收学生吗?”
  喻文州似乎有点不解:“另外收学生?”
  黄少天只得说清楚一点:“就是你那个笛子啊,你还收不收学生啊?”
  喻文州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他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怎么,你想学吗?”
  “你那天安利卖得太好了有木有都没有不吃的理由所以我就喜闻乐见地吃下了!”黄少天立马使劲点头,他觉得他此时此刻的模样肯定特别乖特别招人喜欢,喻文州那么好说话怎么看都不会拒绝他的,“所以老师你看你能不能找个时间…就教教我呗。”
  他又像怕什么似的急急补充了一句:“老师你别担心我肯定会交学费的啦!”
  喻文州又笑了起来,估计是被黄少天这副紧张的模样和说辞给逗笑的。他抬眼看着黄少天,还是那种很温和很包容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压迫感,反而还让人很舒服。
  一舒服就容易让人失去警惕。
  就当黄少天以后自己终于要成功的时候,喻文州垂下眸,渐渐敛了笑意:“听到你这样说其实我很开心,不过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黄少天指尖一凉,顿时感觉有点不好。
  “你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大概有多少?”
  “大概…反正不到两千吧。”
  “每个月能剩下多少?”
  “哈?也剩不了多少哈哈可能也就一两百……”
  “那你知道现在学一门乐器的学费投入大概在什么水平吗?”
  “啊…?!”
  “你又知道学好一门乐器、甚至就只是入个门,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那个…你等等。”黄少天有点慌了,赶忙解释道,“钱真的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问题我就算生活费不够就算不找父母要我还可以去兼职去打工我真的是诚心来找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少天。”喻文州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不复刚才的尖锐,变得柔软了下来。
  黄少天猛地打住了那些絮絮叨叨。
  “少天。”喻文州又叫了一次,这一次,尾音似乎拖得更长了,也更无奈了一些。喻文州说话一听就知道是本地人,黄少天之前甚至想过等以后熟了去问问他家住哪里说不定他俩还是失散多年的邻居。那温软的调子被他咬得温吞又软糯,似是百转千回地绕了两个弯,和着吐出的气体一起,依依不舍地消散在空气中。
  不像是在喊他,倒更像是浅浅的叹息。
  喻文州深深望着他,墨黑的瞳孔黑矅曜深不见底,仿佛一眼便能望尽他的灵魂:“你要是真的想学,我免费教都没有问题,但你和我说实话,你来找我到底是因为兴趣,还是因为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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