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事不过三


·本来只是想治愈一下自己的,因为上星期虐的太心狠了,所以这星期写了个同设定的欢脱轻松向,还是竹笛鱼和黄师傅^ ^


  喻文州很崩溃。
  从小到大作为无数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五好班干、专业第一年级第一、校民乐团竹笛首席的喻文州还从没有像这样怀疑人生过。他一脸纠结地审视着手里这根才到手不久的笛子,眉头紧皱,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还瞪着眼睛从笛孔往里看,恨不得能看出什么花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废话,当然不会有什么。
  最后他特别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忧郁地垂眼思考起了人生。
  事情的开端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放寒假,过年。喻文州不是那种特别恋家的人,放暑假都能一半时间窝在学校乐不思蜀,平时周末更是难看到人,但放寒假是一定要第一时间收拾行李回家的。你说为什么?这不废话吗,这不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吗。
  哦对了,其实也没什么行李,毕竟是广州本地土著。
  过年这样一年一度的绝大喜事,既有守岁拜年这样千百年不变的习俗,也有在迈入新世纪后最近才家喻户晓的所谓新“三防”守则。防什么?防火防盗防熊孩子。
  防火防盗好说啊,防熊孩子那可是真难防。多少人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你,只要一秒钟没看住来你家的熊孩子,你就等着手办被砸、同人本被撕、生灵涂炭……惨案太多不一一列举了。喻文州作为与时代接轨的新一代青年,当然也深谙熊孩子破坏力的严重性,早早思考着最佳对策。他大姨家有个刚上小学的熊孩子,离得比较远,前几年一直没有机会来往。今年不知道哪根筋绊着了早早就联系好了说要来拜年,这可把人急坏了。
  首先,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都有什么?第一,笛子;第二,笛子;第三,笛子。
  那天门铃一响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人,呼啦啦把本来就不怎么大的家挤得满满当当,活像个沙丁鱼罐头。喻文州被父母指派着端茶倒水上瓜子,一时忙得脚不沾地。远方亲戚来了不免多寒暄几句,天南地北地侃,大人之间说话声音又大又响,把人吵得那是头晕脑胀眼花缭乱。
  聊着聊着大姨手突然一顿,抬头左右环顾问道我家那小不点呢?
  对啊,熊孩子去哪了?
  母亲也停下了话头,抬眼望了一圈,一眼没看到人,随口就指派喻文州去找人。
  喻文州嘴角抽了抽,认命地领了命。一年总有那么一天自己特别不被父母当人看,完全是做牛做马。那时候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的可怕后果,慢悠悠地从厨房餐厅找到书房阳台,一圈晃悠下来却还是没有看到人。怪了,一小孩还能躲哪去?难不成钻柜子躲床底啊?
  大脑像满载的机器快速运转着,目光也来来回回地扫射,突然就落到右手边自己房间虚掩的房门上。
  一束电光闪过,脑袋里顿时就像炸了一颗核弹一样,升起一朵盛大的蘑菇云。
  …不会吧,莫驴我。
  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推开房门,当场就被吓得整个人都定住了。
  撞进视野的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场面。
  那熊孩子整个人像只壁虎一样挂在柜子上晃荡,一只脚就踏在最下面那层木板上,手扒着上面的。小祖宗大概是平时伙食生活不错,手脸都肉乎乎的,活像一只动作笨拙的黑白滚滚。喻文州进来的时候,他正好一只手攀着木板,身子努力维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攒足了劲使劲往前够,一张小脸给憋得通红。熊孩子那又粗又短的爪子艰难地挪动着,指尖在半空中挣扎了半天,终于触碰到了激起他爆棚的好奇心、却被有意放在高处的东西。
  那是喻文州的宝贝笛子。
  在喻文州眼里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放慢了二三十倍的慢动作似的,一帧一帧地在视网膜上划过。小朋友一个激动,手一用力,那根圆滚滚的笛子受到了反作用力,开始在光滑的木板上滑动,一圈又一圈,最后在边缘处微微停顿了那么十分之一秒——然而他的宝贝笛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心底撕心裂肺的无声呐喊与挽留,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向地面栽去,啪地一声,刚好从接口那里断成两截。
  尸体横尸在地板上,分外惨烈。
  厉害了我的熊孩子,这可是分秒不差、完美的自由落体运动。
  那时候现场情况紧急,大姨还等着要人呢,喻文州又被客人吵晕了头,没有多想就把闯了事的小坏蛋给送回去了。堂堂大学生不和小朋友生气是吧,断了再接回去照样一条好汉。但问题就出在,当天晚上好不容易送走了浩浩荡荡一群佛,他在灯下试图把笛子接回去的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接口那里被摔裂了。
  虽然裂缝很小也不易察觉,但在完美主义强迫症如处女座的喻文州眼里看来,那条细微的裂缝大得就和东非大裂谷似的,张牙舞爪地在眼前晃悠,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玻璃心。
  心痛,心痛到无以复加。
  说句大实话,笛子这种圆乎乎的乐器,平时谁没有摔过。一首曲子下来三四根笛子堆在谱架上,即便是非常小心了,还是会有意外发生。偶尔一个手抖撞一下,一个脚滑踢一下,谱架都说倒就倒,更何况搁上面的笛子。但重点不在这里,自己碰掉的和熊孩子碰掉的一样吗?从一米高掉下来和从两米高掉下来一样吗??没摔裂和摔裂了一样吗???
  一想到这里喻文州就更心痛了,妈蛋混蛋熊孩子赔我笛子!!!
  然而木已成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根命运多舛的笛子就算陪伴着他走过了风风雨雨,校考省统考场场不落,在强迫症患者喻文州眼里也只有忍痛退役这一条路了。怎么办呢?买吧,买新的呗。年都还没过完呢就预备着要掏钱包了,想到这里喻文州又是一阵肉痛,躺在床上还咬牙切齿地在脑海里幻想着扎小人扎了无数遍。
  大过年的人人都忙着寻欢作乐,别人师傅都没开张呢,也不急着去找人,结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开学,这一开学再不买可真不行了。喻文州回学校兵荒马乱收拾了几天,又交流感情交流了几天,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班上同学上学期开始一直在说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做笛箫的店子,据光顾过的人说质量很不错价钱也实在,但老板非常非常非常年轻,看上去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班上爱花痴的女孩子更是疯传那个年轻老板十分帅气,帅到惨绝人寰,帅到妹子们自愿想去排队生猴子的那种。
  这就激发了喻文州那少得可怜的好奇心了。
  在乐器界人们都是崇老的。一个就算眼花耳聋手抽筋的老师傅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就是能比一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小伙要靠谱,地位就是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除去所谓的颜值因素,一个这么年轻的制笛师傅能在学生之间有如此好的名声,喻文州在心里暗暗觉得那人不简单。
  到底简不简单趁这机会亲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喻文州立马就拍板就这么定了,临走之前还特意退回来问了一下中国好室友也是好哥们郑轩,说你知道那家店吗。
  郑轩这人别看平时总是懒洋洋的生无可恋模样,对朋友可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一听立刻就说当然知道了,老板人好东西也好,但就有一点你要特别注意。
  喻文州顺口就接道,注意什么?
  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那个老板把话题聊起来聊嗨了,一定要在萌芽状态就掐死,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室友痛心疾首又苦口婆心,怎么看也不会是装出来的,喻文州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给这个艰巨的任务又提升了一个困难等级。
  并没有看见身后郑轩还在小声自言自语:“压力山大…压力山大啊……”
  


  “蓝雨…”
  喻文州顺着地址顺利找到了目的地,在看到店名的那一刹那就忍不住失笑了,心想这老板还挺文艺的嘛。
  其实想想就也对,他们学校顶着一个全国大学中毫无争议的最文艺的名字没有之一,早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无数学生和周边一大片区域,不然哪里对得起人。不过要说学校名字为什么能起那么有范堪称一股清流,追根溯源还要归功于德高望重的冼星海先生。
  门上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发出叮铃铃清脆好听的声响。喻文州轻轻推门进去,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内室里传来一声元气满满的招呼,就算隔着一堵墙也活力不减:“不好意思马上就来!想要什么可以先看一看!”
  喻文州一下午都没有课,毫不在意地回道没关系老板你先忙,说着便悠悠环顾起店里的布置和装饰。空间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风格是很典雅的中式古典风格,各种竹笛、箫、葫芦丝的样品摆放干净整齐。角落里的架子上垂着涨势喜人的绿萝,在阳光下绿油油地发亮,柜台上甚至还有一盆不小的玻璃鱼缸,几条红鲤鱼在水中悠哉悠哉地游曳。
  而且像这种天天和竹子打交道的地方,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丝丝植物的自然味道,那是竹子的淡淡清香。
  “下午好欢迎光临抱歉久等了啦!前几天刚进了一批竹料一直在整理所以比较忙,中午人一般都少就没有一直在前台守着,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个点会有人来呢哈哈哈。话说起来这些天天气真好啊,我都不想守店想出去玩了,冬天在家里窝太久了身子都生锈了…”一阵窸窣的轻响之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相仿的人,一出现就开始极其自来熟地自说自话,语速快得喻文州脑袋差点当场过载当机。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就在目光相接那一瞬间那人却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突然顿住了,话也不说了,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像粘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两人大眼对小眼无言以对长达三五秒,一惊一乍的展开搞得喻文州莫名其妙。就在喻文州心里想着要不要主动找点话说的时候,那人又像被按了播放键,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套起了近乎:“这位客人是旁边音院的吧?还是本地人吧?一看你这非凡的气质肯定是学霸级的人物我没猜错吧?哈哈我看人可是一看一个准的,看在这份上我等会给你打折都没有问题。想要点什么呢我这里什么都有现货或者定制都可以…”
  喻文州:“……”
  他现在有点明白郑轩那句忠告的意思了,不,是完全明白了。
  然而他连后悔药都没得吃,晚了。
  当天晚上太阳都落得看不见了喻文州才生无可恋地提着打包盒回宿舍。食堂里白斩鸡早就没了,奶茶也卖光了,他看着一长条剩菜兴致全无甚至不想吃饭,最后还是随便打了两个菜糊弄自己。
  民以食为天,苦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的肚子。
  回去的时候好室友郑轩正在打游戏,操纵着他的枪弹师在竞技场懒洋洋地虐菜,见喻文州回来了关心道怎么样啊?
  喻文州把饭盒往空位一扔,瘫在了桌上:“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他是真的要死了,不死也离阵亡不远了。头疼,头晕脑胀,头晕眼花。
  剔除千千万垃圾话总结一下就是说,老板名字叫黄少天,也是本地人一枚,很小就跟着他口中的“魏老大”学手艺了,去年自己出来在学校旁边开店,没想到生意还不错,毕竟以他的说法制笛这门手艺不仅仅是事业,更是一种情怀。
  黄少天特别不怕麻烦,什么都讲得特详细,从竹料种类苦竹斑竹紫竹乌木到漆色题诗刻字。竹料用苦竹好还是斑竹好已经被前人吵了十几年了也没吵出结果来,前前后后硬是被黄少天扯出了长达四十五分钟的专题演讲。这些东西喻文州其实都懂,但被黄少天一那么添油加醋就愣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来得及点头,一句话都插不上,聊到饭点了晕乎乎地就掏了钱包交了定金,然后说是之后来拿。
  临走的时候黄少天还特别热情地送了出来,挥着手喊道:“谢谢惠顾!帅哥欢迎你下次再来!”
  行行好你别喊了,我确实还要来的。
  喻文州一边委屈地啃着都快凉透的饭菜一边就后悔了,筷子恨恨地戳着硬邦邦的米饭。这是什么人啊?我怎么觉得我这钱交得不明不白啊?这种说话气都不喘一下的人真的能做好我的笛子吗?
  同学不是我说啊,这和做笛子有什么关系……
  几天的等待期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中变得无比漫长,等到终于到了约定的那天喻文州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一大早就开始做起心理建设。他这天不巧还挺忙,上课有课下午乐团有排练,他只能抽中午的时间过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一定不能再放任黄少天那样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生命。
  浪费自己的就算了,黄少天同学请不要伤及无辜好吗。
  然而到了那里事件的发展就像过山车似的完全超出了控制。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犹豫心软了一秒后面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他一边听着黄少天唾沫横飞地从这几天来的新鲜事说到他五岁十岁上房揭瓦的黑历史,一边焦急地不时就低头瞟一眼手表。心里明明急得不行,却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娇滴滴地撒娇求情:再听一会,再听一会,别人讲得这么带劲你舍得打断吗?
  于是他一边看着表一边算,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想着再等五分钟吧时间应该还够,还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想着再等三分钟吧要是黄少天主动停下不说了呢,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又想着再等一分钟跑跑也来得及……脑袋被黑白两派搅得天翻地覆,大脑彻底发热死机一片空白。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重启加开机,等他终于找回了一点清明,低头一看,天啊离排练只有一刻钟了啊!!!!
  什么叫做“垂死病中惊坐起”?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喻文州。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拿了东西慌不择路地转头就跑,丝毫没时间回应后面黄少天的大喊:“帅哥下次再来玩呀!”
  玩个屁!!我再来我就…!
  俗话说得好,flag不能乱立,毒誓不能乱发。喻文州接下来可万万没想到他这时候的“做人留一线”是多么的有预见性。
  一路狂奔到了排练厅,离开始时间堪堪还剩两分钟。所有人都到了,指挥叶修看到喻文州冲进来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眼里的狡猾却再明显不过:文州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还会迟到了?
  喻文州心情正不好呢,毫不示弱地一眼瞪回去:叶指需要我数数你放了我们多少次鸽子吗?
  叶修讪笑了一下自知理亏,只得咳了两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把细细一根指挥棒敲得梆梆响:“安静了校音校音校音!笙呢来个标准音!”
  他们今天要排的曲子是《中国随想曲——东方印象》,其中竹笛独奏就是喻文州,所以喻文州刚才才紧赶慢赶硬是在死线之前撞进了排练厅,他要是不在排练根本就没法进行,所有人都得等他。
  虽然被之前的破事影响了心理状态,但过硬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喻文州迅速进入了状态。所谓“东方印象”曲如其名,从第一小节就悄无声息地将听众拉入一个梦幻般的东方国度,更是让人的心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乐团排练虽然和合奏课一起总是被抱怨为鸡肋般的存在,嚼之无味弃之可惜,不仅枯燥浪费时间还没有独奏来得过瘾,但久而久之习惯了就会深深迷恋起这里无可替代的归属感。
  由于下午的时候走得太急了,喻文州拿了就跑什么也顾不上,此时回到宿舍闲下来了他才第一次好好端详这根代价惨重并且“来之不易”的笛子。结果刚看一眼就两眼一黑:自己要的明明是F调笛,但手里的笛子却是G调的。
  所以说…?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又闭了闭,又睁开,眼前的那个“G”却依然没有变成“F”。
  心如死灰。
  最后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他还得至少去找一次黄少天。
  惨绝人寰,残酷无情。

 

  喻文州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决心再次走进了蓝雨,这次的过程却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黄少天先是一脸抱歉地说是我的失误拿错了,然后飞快地跑回仓库翻箱倒柜倒了半天。喻文州在外面听着里面叮叮咚咚一阵乱响听得那是个心惊胆战,总觉得黄少天是不是在后面藏着什么黑暗的邪恶武器,真实身份其实是个恐怖分子?他强忍着吐槽欲望把这不着边际的胡想抛开,听黄少天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说不会再有问题了。他满腹狐疑地盯着黄少天那飞扬的眉毛看了半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由默默给悲催的自己点蜡。
  黄少天难得没有扯着他讲话,喻文州自己也确实还有课,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再见走了。他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黄少天,对上那人的视线,第一次发现那双眼睛好亮啊。
  亮得像天上的小太阳。
  好不容易黄少天在自己心里的形象高大了那么一点点,喻文州在回去后才发现原来生活是如此可怕而黑暗只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他强烈怀疑黄少天是不是又是一个手抖拿错了东西,还是只是拿了一个废品来糊弄自己。
  新笛子拿到手试音是非常重要的,虽然这项工作本来是应该中午人还在店里的时候就进行,只是他被黄少天吵得啥都是晕的,光抵抗垃圾话攻击就已经失了所有力气,就给忘了。
  这根笛子外表上看倒是完美无缺,就是不知道音色怎么样。他随便找了几条熟悉的旋律吹了吹,主要是看看八度和半音的音准、高音吹不吹得上去,吹着吹着却总感觉有一丝不浓不淡的违和感。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由于毕竟是新笛子,自己容易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只拿耳朵听很可能出问题,他把校音器也拿出来对着看,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标准音低了,所有的音都低了。
  音高了还能自己调整气流控制,音低了可是万万不能忍的。随便找几个不换气的长句本来气都可能不够用,哪还有存货留给你把音顶上去啊?寝室里温度也没有任何问题,音低了还是先调接口,把笛尾那截往外旋。喻文州想的倒简单,然而现实骨感到残忍:拔到不能再拔了,后半截生生就只吊着一口气了,音还是低的。
  低得还不少。
  喻文州死死盯着校音器屏幕上的指针偏离的方向,心里哭着喊着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可能买了一个假的校音器。
  ——不不可能我这个校音器可准了。
  那就是我的眼睛是假的。
  ——搞笑吧那你从小到大怎么活到现在的?
  …好吧,那就是这根笛子是假的。
  刚好这时候郑轩练琴练回来了,喻文州赶紧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抱紧大腿:“郑轩我知道平时最好了。”
  郑轩大感不妙拔腿想跑,被喻文州大爆手速一把捉住:“所以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郑轩被捉了壮丁试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还是拿回去让别人再看看吧,可能是有孔挖小了,让他再帮你弄一下。”
  你还是拿回去吧……
  还是拿回去吧……
  拿回去吧……
  去吧……
  吧……
  喻文州只感觉一阵眩晕。
  他决定这次事件后一定要抽时间回趟老家去祖坟上几柱高香,祖坟不冒烟他跪着不走。
  


  所以这就是这么一个令人崩溃的故事。
  喻文州甚至纠结到考虑要不要就这样算了。锉刀他自己也有,修笛子他自己也有点经验,之前艺考为了吹《向往》在拇指下方打孔还是他自己打的,明显比起傻乎乎地去自投罗网听黄少天唠叨一下午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然而转念一想他又特别不平衡,凭什么啊?我明明给了钱啊?我钱都给了你就应该给我负责到底为什么要我来修啊?
  这意念的天平一歪喻文州是越来越真情实感了,他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不服气,咬咬牙一拍桌子,明天就再去找黄少天。
  完全忘记了那人的嘴炮攻击会有多大伤害。
  他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古代为了国家有去无回的刺客,勇敢而大无义地牺牲了自己,成全大义。
  有句古文说得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还有句成语说得也很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呸呸呸不要乌鸦嘴,我还想留一条小命。


  
  人生已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为什么还要和一根笛子过不去。
  毫无希望的人生为何还要苦苦挣扎呢。第四次走进蓝雨的时候喻文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是黄少天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一上来就特别热情地招呼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这位朋友你还有脸问???
  喻文州简直对黄少天的脸皮厚度又刷新了印象,并在自己二十年经验的排行榜上狠狠添了一笔,荣登榜首高居不下。那边黄少天先是愣了几秒一脸惊讶的样子,接过笛子看了半天,然后特别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又拿错了这是要给别人的半成品。喻文州顿时脑海里一千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在心里吐槽道你这也能拿错!第二次还拿错!又听那人说要不我把钱退给你这根算送你的以表诚意。
  …哈???
  一听退钱什么的喻文州反而有点被吓到了,心想这老板也太实诚了吧,现在哪个奸商不是捂紧钱包分文不出只想骗人啊,这人竟然主动说退钱?他难以置信地眨巴几下眼睛,然而耳朵和眼睛都坚持和他唱反调。
  “不不不你真不用这样。”他不禁赶忙阻止,其实他也知道做这行真不怎么赚钱,很多时候全凭热爱,更别说像黄少天这样年纪小的,“钱真的不用管了你给我一根能用的笛子就行,主要是现在开学了,我急,真的。”
  黄少天那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看起来竟然还有点遗憾。
  喻文州心想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不要说话不要拒绝不要争了好吗你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是的,你确实应该感到情何以堪。
  晚上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他都没想到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下午黄少天看向他的眼神。画面一帧帧地慢速回放,他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那人好像一点都没有很自责很难过的样子啊?
  而且不仅不自责,反而还挺高兴……
  怪人。意识模糊前喻文州迷迷糊糊地得出了结论。

 

  喻文州再次走上那条街的时候已经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了,什么怪事都见过了再来多少个都不怕了好吗。两个人照样先寒暄了几句,说了说这几天天气很好适合出去踏青郊游,说了说昨天外卖小哥粗心送错了他的订单,又说了说天气这么好,山里的那些新发竹笋大概早就长到一人高了,等过了一两个月又是一片郁郁葱葱。
  喻文州面带微笑,很有耐心地静静听着,偶尔自己也应和几句,话题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往下一个个跳。其实认真听的话黄少天讲的那些事都还挺有趣的,再搭配那人手舞足蹈生动活泼的动作,他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就开心得笑了出来。
  聊天聊得多了也不生疏了,外人看来估计看着就像特别熟悉的朋友同学吧。
  再多听那人讲讲吧,他在心里劝说自己,因为他有一丝预感,短时间内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说再见的时候黄少天问他,以后还会来吗?
  他不由失笑,提起手里的袋子:“你这东西要是再出问题我就来。”
  黄少天也笑:“本大爷手艺好着呢,之前那都是意外。”
  “嗯,意外意外。”喻文州又笑了笑,“那再见啦。”

  

  黄少天挥了挥手,最会说话的他再见却没有说出口。这场他自编自导的闹剧结束了,他仍然没有说出那句喜欢。
  是的,他喜欢上喻文州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无可救药,无药可救。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润如玉眉目含情的人,只一眼就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所以才冒着店都开不下去的风险私心故意给错了货,故意在给那人的笛子上动了小动作,只为了多见那人几面。
  自己倚仗着那人的宽容与耐心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过火。
  最后还是觉得对不住良心,也不忍心让那人再一次次地跑了。真正做给喻文州的笛子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前前后后也调整检查过好多次,这最后一次真的再也不会有问题了。那人经过这次以后肯定再也不会来了吧,毕竟是那么不好的经历不是吗…想着这大概是自己给喻文州做的唯一一根笛子,他恨不得把所有力量所有感情都投入进去。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最后道别的时候他特别不情不愿,却必须得压制住自己的不情愿不让人看出来。看着喻文州越来越小的背影越看越委屈越看越胸闷,他趴在桌上自己生自己的闷气,把胆小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平时扯垃圾话扯得好好的,到了关键时刻就哑火。
  还是男人吗?还是你黄少天吗?
  黄少天越想越心塞越想越心痛,他胡乱地蹭着自己的头发只想把自己关进小世界独自舔舐伤口。这时门口传来的风铃声来得简直太不是时候了,这时候哪还有心情接客,他站都没站起来,声音也软趴趴的:“欢迎光临…”
  “你好,我想我刚才好像忘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像受惊似的猛地抬起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温和微笑。
  是喻文州。
  他觉得他要疯掉了,谁来给他一锤子让他醒来。
  “诶…??你说什么??”
  “我还想在笛子上多刻几个字,你能满足我的要求吗?”
  刚才喻文州还没走到街道尽头就停下了脚步。黄少天今天挺不对劲,他中途就察觉到了,他看出来黄少天大概是想刻意掩盖什么,也很犹豫纠结,他好心地没有戳穿。
  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违和感满满。按照自己同学朋友的说法和经验黄少天这人做事认真负责,一家之言不可轻信,但当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那就不可能有假。正常情况下黄少天应该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大而明显的失误的,但这种失误却一而再再而三像是刻意般地上演,只能说明一个可能性——黄少天故意的,他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喻文州一开始也很苦恼,黄少天总是一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很多这种性格的人越是遇到重要的事情很可能越是藏得深。喻文州前几次一无所获,直到他那一次注意到黄少天看他的眼睛。
  那样纯粹的、明亮的、像是包罗着万千阳光与星辰的目光,一下子触动了他心底不知名的角落。
  他觉得他大概是懂了,黄少天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在路口下定了决心,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看着黄少天的眼睛,眉眼含笑,轻声提醒道:“少天?”
  “哦抱歉哈哈哈刚才走神了…”黄少天挠了挠头,他特别尴尬又特别忐忑,他不知道喻文州回来是要怎样,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你刚才说还想刻字是吧?想刻什么?”
  他大睁着眼,眼睁睁地看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在喻文州好看的嘴角慢慢扩大,那人提琴般醇厚的声音一字一句,振动在耳膜,转换成电流信号,在他浆糊一样的大脑里炸出一朵无与伦比的烟花。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就当给我写个情书吧?”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是答应啦”

END
  
  
  本来还有一个对称的脑洞,就是你鱼先主动碰瓷(bushix),没有问题硬说有问题,搞了几次把少天搞得要怀疑人生了然后最后一次告白……但是经过这次我真的怀疑我写搞笑文的天赋,能不能产出来全靠缘份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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