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hh/叶喻】一掷千金

 @叶喻搞事生产大队 

一个隐藏土豪叶和一个穷苦音乐老师喻,所以本文又名《人傻钱多》、《给施坦威做的免费广告》、《所以我累死累活攒钱买施坦威是图什么》【你走x


1.

喻文州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音乐老师,教钢琴的那种。

很多人都对钢琴老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误解,传说中他们每天动动手指就能衣食无忧,再张张嘴皮子就能数钱数到手软,是典型事少钱多还要被歌功颂德塞送锦旗塞红包的完美职业。就连喻文州烂漫无邪的幼小心灵都曾被无情地蒙蔽,天真地以为每一个钢琴家都应该拥有一个高贵冷艳的灵魂,在他的理想中一位伟大的钢琴家不仅能够聆听先贤的心声,更能跨越过去和未来达到宇宙究极的和谐统一,再不济……再不济也该拥有一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施坦威,随随便便一个摆拍——看,活生生的社会成功人士的范本。

个!屁!

事实证明霸道总裁玛丽苏影视剧对普通老百姓的荼毒是深入骨髓的,脑残编剧的脑回路不仅令人发指,更带偏了一代又一代纯洁的祖国花朵。事到如今喻文州作为受害人之一对此只想翻一个大白眼,然后用亲身血淋淋的悲剧事实来警醒后来人:骗子!全都是大骗子!!

如果童话不是用来骗人的,那为什么他就每天忙得日夜颠倒也没见谁说句好话,为什么他就买不起一台施坦威?!

是的,喻文州确实是一名优秀负责的钢琴老师,但他也确实穷得买不起施坦威。

男……男默女泪.jpg

旧事重提喻文州就又要抹一把辛酸泪了,他家里从小就没多少油水可挤,别说传说中的施坦威了,就连稍微好一点点的三角琴都是很久以后才抱到手的。喻文州清晰地记得他所拥有的第一台钢琴是国产幸福牌钢琴。听说过吗?没有吧,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十八线品牌,谁弹谁知道。这么一台入门级的国产立式钢琴被他当宝贝一样宝贝了五年多。后来他正式考上了音乐学院附中,家里咬咬牙,这台破钢琴终于功成名就光荣退休,被另一台立式的雅马哈所取代。那时候喻文州白纸一样洁白的心灵已经被狐朋狗友们灌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概念,在心中模模糊糊地建立起了“女神”的形象,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女神之所以能成为女神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碰不到摸不着呀!他的施坦威女神如同希腊神山之上的神衹,头顶圣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直到考大学艺考之前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全家在老师语重心长的督促下从指甲缝里又抠出了一点积蓄以旧换新更新了喻文州的第三代钢琴伙伴,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架三角钢琴,他都还一次都没有好好摸过施坦威的影子。

那时候喻文州就很想说,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才华和想象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女神不好追的话,那还叫什么女神呢?高贵冷艳的施坦威用自己那令人跌破眼镜的天价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学钢琴者,又让一波又一波的琴童羡慕嫉妒恨,做梦都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施坦威。它自诩每一块木头每一个零件都由大师级工匠纯手工打造,绝大多数人听到1后面那n个0就吓得连人家的琴架子都不敢碰了。你说为什么?往琴身上头按个手印子都心疼啊!碰坏了更是赔不起啊!你看看那价格,卖肝卖肾把自己整个人卖了都赔不起啊!

下辈子都还要给别人打工还债的节奏。

不过既然有人退避三舍就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自己买不起施坦威?剑走偏锋,那就去蹭啊。君不见多少人心甘情愿地为了自己完全没可能得奖的比赛掏空口袋献上报名费,不就是为了去好好摸摸别人顶级的比赛用琴,去体会一下顶级施坦威那绝妙的手感?什么你说得奖?你怎么这么功利?同学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比赛都是重在参与的好不好!你都把别人几百几千万的施坦威蹭得又是鼻涕又是汗的了,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喻文州表示:其实我连宝马都是可以不要的。

喻文州并不是那种非常有钢琴天赋的人。他从小学琴就比较慢,老师其他同期的学生都已经开始弹车尔尼849的时候,他还在弹599;等到别人家的孩子弹到740了的时候,他才刚刚翻开599——佛系学钢琴,一点也不见急的。不过虽然进度慢是慢了一点吧,但他有恒心有毅力啊,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啊。别人孩子睡懒觉的时候他在练琴,别人孩子经不住诱惑出去疯闹的时候他继续练琴,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别住了,反正从小就认了死理似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老师一开始不看好他,同学们也都孤立他,然而真正到考场上见真章的时候,却是他擦着及格线一脚跨进了音乐学院附中的大门。

开局一路坎坷,上了大学之后路子反而顺了不少,喻文州顺顺利利地开了毕业音乐会毕了业,然后顺顺利利地考出了国读了研又读了博。平台越来越高了,接触到的真正的大师、真正的好琴越来越开眼界,他心底那蛰伏多年的施坦威脑残粉之魂也重新开始蠢蠢欲动,并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在校阶段他借着机会参加了不少比赛和活动,偶尔走个“狗屎运”拿个小奖,毕了业之后也没急着回国,而是利用没到期的签证去世界各地采了采风,或者换个说法——环球旅行了一番。去看了看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贝大师的雕像,参观了一下每次一弹到他的作品就想出门左转进医院整容科做手指拉伸手术的拉赫玛尼诺夫的故居,最后一站去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他在那里驻守了半个月,每天晚上都去买一张最便宜的票。半年过后回国他也没有选择回广州老家结婚抱娃,呸不对,回老家孝顺父母,而是凭着毕业证和实力在自己母校所在的北京还算顺利地找到了一份大学教师的工作,然后,便开始了自己悲惨的北漂生活。

一个古老的话题又开始困扰着他,那就是:没钱啊。

没体会过富有的感觉不要紧,但俗话说得好,人穷志不短啊,他可是一直都拥有一个攒够钱然后去临幸自己的施坦威女神的梦想。不就是一个1后面跟六个0吗?不就是大首都一间厕所的价钱吗?不能说是痴人说梦,至少也是可歌可泣的对不对?他自己算过账,以他的年收入不吃不喝不还房贷,修仙个五六年就可以把女神泡到手抱得美人归了。然而事实再次告诉他现实是残酷的教训是血泪的,人民教师那一点可怜的工资根本跑不过火箭队一样上蹿的物价水平,再加上他一个外地人又没有本地户口——学校倒是有落户政策,但他还没达到工龄标准。可怜他在这座城市待了三五年了,习惯了这里的雾霾这里的卤煮豆汁,连老北京的儿化音都能说得顺溜到以假乱真了,日日夜夜紧巴巴地数着钢镚过日子,银行存折却像磨人的小妖精似的,仍然没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忍住眼泪,忍不住,不忍了,哇——。

喻文州宝宝委屈,可宝宝不说。他只能继续可怜巴巴地每天早上一个馒头打发自己,然后挤着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去上班。看新闻北京地铁又要涨价一轮,这已经是近十年来第二次涨价了,他算着每个月的交通费支出,胸口一阵心绞痛。是个人嘛总有想不开的时候,哪个晚上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卷铺盖回老家了,就掏出手机上网打开施坦威官网,然后看着那上面的标价冷静一下,洗把脸再苦逼地继续回去练琴。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亦或是上帝看他太可怜了,想仁慈地施舍给他一点微薄的希望,喻文州今年事业运有点旺:不仅刚开年就评上了副教授职称,而且,靠着做课题的一点奖金和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血汗钱,这次站在施坦威门口,终于有底气挺直腰杆把女神接回家了。

……什么什么风太大我们听不见!

他胡汉三,不对,是喻文州!从今天开始,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施坦威啦!

啪唧啪唧,此处应有鲜花和掌声。

掌声还不够响亮啊朋友!

在喻文州心目中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激动的一天,去他的什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可比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offer激动多了好吗!几天前刚刚收拾好新租的房子,今天一早施坦威的送货大叔就拨通了他的电话,然而一开门大叔所受的惊吓可不小,不说了,主要是喻文州昨晚太激动了一晚上没睡好,导致黑眼圈有点吓人……咳咳我们言归正传,再往后就是一阵叮叮咚咚哐当哐当乒乓乒乓,钢琴是名副其实的“贵重物品”,不仅真的贵,也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重,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它重所以才贵呢还是因为贵呢所以才重。总之等大叔总算顺利把钢琴组装完毕,喻文州东瞅瞅西瞧瞧,看看那光得和镜子一样的烤漆,都不舍得上手摸的。他本来还想热情地留别人喝口水唠嗑唠嗑,结果没想到送货大叔还是个大忙人,说自己下面还有货要送呢,风风火火只留下一句“有任何问题打客服电话记得给我好评哦”,就风风火火一阵风似的走了。

“祝你们生意兴隆!”

喻文州在门口惆怅地挥了挥小手帕,想想也是,自己女神这么厉害这么优秀,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喜欢啊,每年要卖出多少台啊,自己这点贡献估计连别人账本的零头都还不到吧。他可是知道就这北京的某所土豪学校,买施坦威和买白菜似的,一下单就是五十架!五十啊!三角的!什么概念,送货的那天那一溜大货车一字排开,跟婚礼车队一样的仗势。一想到这里喻文州又有点委屈了,果然白富美就应该配高富帅,鲜花不可能插在牛粪上,像自己这样的矮矬穷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才买得起一架施坦威,女神也就瞥他两眼爱理不理的,根本瞧不上啊。

哎,自己投胎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要是能榜上个大款这些问题不都不存在了吗?

答:别想了,你手速不行。

好吧,问题终结。

正当喻文州还沉浸在自己的悲喜交加中并且决定吸取经验教训下辈子笨鸟先飞的时候,叮咚,门铃响了。

是谁?难道是施坦威的大叔又回来了?喻文州心里小小的欢呼了一下。别看他平时一副彬彬有礼温和善良的绅士形象,其实他内心戏超多的,他这个早上太激动了,大脑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还和云里雾里做梦似的。再加上昨天晚上基本上等于没睡,他踩着云朵飘忽忽地打开了门,眼睛迷迷糊糊地眨巴了好几下,定睛一看却发现哪里不对。

不是刚才的大叔……这人我不认识啊?!

而门外那个在十点半的阳光下穿着睡衣睡裤头毛翘到三尺高的男人睡眼朦胧歪着头看他,在五秒钟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原来一早上吵得我睡不着觉的人就是你啊。”

喻文州:“……?!!”


2.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叶修才懒得管楼下邻居是什么人呢。

叶修是何许人也呢,他的身份说神秘也神秘,说不神秘也不神秘。他的真身其实是叶氏集团的总裁,对,就是传说中的大款、土豪、亿万富翁,然而你在报端街头绝对听不到“叶修”这个名字。为什么呢?因为叶修他懒啊,懒得参加那么多的社交场合和新闻发布会,所以拿了双胞胎弟弟的名字“叶秋”做挡箭牌,自己一个人在幕后快活潇洒。

毕竟土豪,就是有任性的资本。

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土豪也会有土豪的烦恼。有钱人嘛,总是走两个极端,不是把自己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妖孽呢,就是要剑走偏锋把自己弄得与众不同。不幸的是叶修就属于后面一种奇葩。投资的好几套天价高端别墅不住,非要“委屈”在普通小区里面不挪窝,理由是离公司近上班方便;三十大几的人了,直至今日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这次的由头变成了上班忙没有时间——说起来叶家这个大儿子也是的,吃喝拉撒睡就没一样不让人操心,于是这也急坏了家中天天盼着抱孙子的老人。今年刚开年老爷子坐不住了,表示就算打断腿也要把这个不孝子“送入洞房”,幸好被开明的老母及时拦下没有施行。半个月前老头子以死相逼下了死命令,限叶修必须在七天之内带上未婚妻上门,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就一个中风突发进了医院。

叶修:这锅……这锅我不背。

老头子玩了这么一出,不仅全家人乱成了一锅粥,罪魁祸首也不敢造次了,匆忙带着点家当暂时搬去老人身边好生伺候哄着,以示自己诚心悔过。叶修他这人嘛,就是比较的理想主义,老人盼儿女早日成家,而他只想着一切凭缘分。这十几天他不仅要在公司给猪队友擦屁股,回了家还要被轮番说教,可谓是受尽了折磨。叶家老宅地方比较偏,当初从农村白手起家,就算全程顺风开车去公司也是快一个小时的车程。在他经历了五次惨绝人寰的大堵车三次迟到无数次没能吃早饭的早班之后,叶修觉得这日子彻底没法过了——老爷子你自求多福慢慢想明白去吧,反正我要溜之大吉了。

老爷子:要你带的人呢?

叶修:噢,还在路上。

老爷子面露期待:还需要多久?

叶修:我也不知道,慢慢等呗。

老人急了:那如果等不到呢?

叶修摸摸鼻子:那就只能委屈您死不瞑目了。

叶老,猝。

开玩笑的。

今天是叶修冒着生命危险住回来的第二天,他原本的狗窝是他刚毕业时买的第一套房,这么多年来住得还挺有感情,而且确实交通方便,楼下还有早餐铺子和小餐馆。昨天刚加过班,他本以为这下自己总该能睡个好觉了,结果上天仿佛和他开了个大玩笑,一大早上就被楼下宛如打砸抢烧一般的噪声给吵得睡意全无。

要知道每逢休息日他可是能一觉睡到十二点谁都吵不醒的。

“那个……打扰了你休息非常不好意思……”喻文州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乐极生悲乐极生悲,他哪能想到自己两袖清风三十载会在这种问题上栽跟头。虽然眼前的男人黑眼圈和他一模一样的浓,喻文州甚至有种自己正置身动物园里的熊猫馆然后和同类大眼瞪小眼的错觉。然而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自己有错在先也没有甩锅的理由,喻文州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过失,在学校里住得久了,练琴全是去公共琴房,搞得他都有点忘记了自己弹得津津有味的曲子在邻居眼中很有可能就都是噪音,更何况还有可能别人根本就看不上他弹的呢!对方脸上浓浓的黑眼圈令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再一想到以后打扰到别人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他越想心里觉得过不去,纠结之间突然鬼使神差一般的冒出来一句:“要不…我请你进来坐坐?”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喻文州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很诡异。

搬家之后没有什么水土不服,教的学生都很乖,和领导同事相处得也很好,新琴就更不用说了——提起这个喻文州就又要进入花痴无脑吹状态了。不愧是自己的女神琴,就算是价位最低的一款演奏级三角琴,摸起来的那个手感也能甩其他牌子八条街,不对,十八条街都会不止。朝思夜想了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琴就在自己手边被自己完全拥有,喻文州现在每天都恨不得窝在家里练琴,学校琴房的琴都开始嫌弃了。

琴房:苟富贵,勿相忘,相公您这是把奴家给忘了吗?

走开走开,你哪点有我女神优秀啊。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和楼上的邻居之间的诡异关系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那天他一个搭错了神经把叶修请进了家门,叶修也没推辞。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还穿着睡衣睡裤头发没梳脸没洗,特别自来熟地就一步跨了进来,进来之后又特别自来熟地探着脑袋瞧了一圈,朝着喻文州挑了挑眉毛:“哟,钢琴家?”

“……不是。”

就是一个被剥削的无产阶级底层人民好吗……而且这个月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现在正身无分文银行账上有没有三位数都难说呢。喻文州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人咋这么熟练,我说进来你就来啊,一点客气都不讲都不客套一下的啊?他犹豫了一下,对自己的吐槽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还是决定在陌生人面前给自己一点面子。

“那个…家里还有点乱,你先坐一下。”

请人进屋是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但后面那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完全是因为喻文州自己也饿了。他一晚上四舍五入连觉都没睡呢,当然早上也没来得及吃饭。日子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作为一个来自吃货省的男青年,就算在千里之外他也没有放弃对美食的追求。这几天搬家清东西没有什么时间自己倒饬食材,喻文州把冰箱里存着的速食流沙包拿出来,淋了水放进蒸锅里用中火让它慢慢地冒气。豆浆机呜呜旋转着碾磨着黄豆,喻文州思索了一下,转头又开了另一个灶台的火煎了两个荷包蛋。拜年轻时候几年的留学生涯所赐,虽然最初也有炸厨房的黑历史,好在牺牲都牺牲得值得,简单的荷包蛋被他做得色香味俱全,黄白相衬甚是可爱。当两份早餐整整齐齐地端上桌,喻文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叶修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大概叫做引狼入室,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有点难过了。

还是大尾巴的那种。



3.

谁也不想以投诉扰民这样的理由认识自己的邻居,在这个略微尴尬的初遇后,喻文州和叶修却慢慢熟悉了起来。其实喻文州自己也没想明白,明明其他的左邻右舍都是点头之交,但唯独就这一个叶修,好像就是一眨眼之间就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一眨眼之间就交换了手机微信号美名曰邻居之间多联系,再一眨眼之间,就连叶修的家他都上楼去拜访过了。

叶修的家是一个典型的糟蹋的单身男人的家,令人不忍直视的那种。那天周末喻文州正在b站追着《全职高手》动画,这片子每周更一集,他从原著小说连载开始就是铁杆粉丝了,这次动画化他还专门去买了b站大会员。视频进度条刚好走到一半,突然屏幕上方吊下来一个对话框,把画面中君莫笑英俊的脸挡了一半。

叶修:上次去你家蹭饭,礼尚往来,你想来我家坐坐吗?

哟,看来这个邻居还挺知恩图报的?不错不错,看来荷包蛋没有白喂。虽然自己本命的脸被惨绝人寰地遮住令他很不开心,不过对叶修人品的期待冲淡了这份郁闷,喻文州念念不舍地按了暂停,切换到微信上啪啪啪回复。

喻文州:好啊,马上来。

说是马上来,其实他磨蹭了快半个小时。在喻文州看来见邻居也属于出门的范畴,是需要收拾打扮的,常年作为艺术工作者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是修养也是习惯。他重新梳了梳头发往脸上拍了点水,居家服肯定得脱掉,换上了一件休闲格子衫和外套。他在心里美滋滋地幻想了一下叶修会怎么招待他,连电梯都不坐了,迈着轻快的步伐爬了一层楼梯。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三观会被打碎成什么样。

“你……你每天就一日三餐只吃泡面?”

喻文州看着客厅餐桌垃圾桶里到处都存在感极强的方便面纸碗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

叶修就一身背心大裤衩打扮,两相对比差距实在有点惨不忍睹,他被喻文州这反应也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解释道:“呃也不是每餐,有时候工作忙加班的话就……”

“……”

喻文州仔细看了看茶几上层层叠叠了好几层已经吃过的纸碗,上面的一层猩红的辣椒油都凝固了,最下面一碗是红烧牛肉味的,再然后是老坛酸菜的,最上面又变成了鲜虾鱼板的。他强忍住“你这泡面口味还挺丰富”的吐槽,继续问道:“那……那你的垃圾有几天没有倒了?”

叶修咳了一声,这次选择摸摸鼻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像就…三五天了吧。”

“……好像?!三五天?!”

“叶修你是疯了吗?”

最后那一天是以留在叶修家一起做彻底大扫除而结束的。往事不堪回首,喻文州后来简直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鬼降头,好端端一个大好周末,却浪费在一个才见过第二面的邻居家免费帮忙做大扫除,不仅一颗钢镚儿都没要,还没有饭吃。但他实在是受不了叶修家里狗窝一般的状态,他有点轻微的洁癖强迫症,一见到不干净的地方心里就难受,就想千方百计地弄干净。这场大扫除从中午一直做到了晚上太阳下山,尽职尽责地赶走了客厅里最后一只八脚钉子户,喻文州瘫倒在叶修家的沙发上,生无可恋地问道:“你家……有饭吃吗?”

刚问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果然旁边和他一起同步瘫倒的叶修一骨碌爬起来,本来是邀请别人上来玩结果却把人家当苦力一样使了一下午,叶修心里也愧疚,此时更是像献宝似的,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就方便面……你吃吗?”

“什么口味的都有,去年双十一我囤了一年的量。”

喻文州,猝。

今天喻文州极其的倒霉。他先是上了一整天的课,两堂大课一堂专业小课连轴转,讲到喉咙冒烟眼冒金星,晚上又好巧不巧安排了自己私下收的学生,九点多了才算完场。离今年最后一个月也就差几天了,北京早早入了冬,大晚上北风刮在脸上和刀割似的,晚上十点回到家,去卫生间洗个手却发现家里的热水器好像坏了,完全出不了热水。这么大晚上的肯定不可能找人来修,但他也不可能忍受一晚上不洗澡——再冷的天也必须天天洗澡,这是他一个南方人来到北方仅存的尊严,不洗他会睡不着觉的。仔细斟酌了一下如果冲冷水澡自己明天感冒的可能性,喻文州纠结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抱着换洗衣物跑上楼敲开了叶修家的门。

叶修还没听他说完缘由二话没说就放他进去了,不仅爽快而且还特热情地帮他放东西,教他怎么用自家的淋浴器。喻文州有点受宠若惊,但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着别人的地盘不走,他匆匆洗了个囫囵澡,想着反正明天找人来修好了热水器还能再洗,今天特殊情况凑合一下算了,刚擦着头发出来就听叶修在客厅喊他:“文州!要不你等下就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休息吧。”

“啊?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叶修振振有词,“今天太晚了,你刚洗干净又出门才不好。”

“……”喻文州发现自己好像被说服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不是那种单纯的不好意思,而是不可言说的那种不好意思。他从十五岁起开始学会躲在被窝里看网络小说,从那时候起就是标准的腐男一枚,脑洞如黑洞,联想能力能穿透地球。见喻文州这么为难叶修也没再拦他,改口道刚趁你洗澡我给你冲了一杯牛奶,安神的,要不你喝完了再走吧。

喻文州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这次他没有理由也不忍心再拒绝了。

“你有没有觉得……音乐老师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喝了一半搁在手心里捧着,喻文州把脑袋靠在沙发上休息,迷迷糊糊地和叶修搭着话。这里暖气很足,安逸的环境使人困倦。他实在是太累了,一坐下眼睛就睁不开,大脑也昏昏沉沉的,靠着靠着脑袋一歪就歪到了叶修身上,自己还完全不自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沙发怎么这么舒服。

废话,人肉垫不舒服才怪了。

自从那次大扫除过后叶修这边的卫生情况就好了许多,至少在喻文州来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见过四处乱扔的方便面盒子了。虽然其实他怀疑叶修只是在他来之前突击打扫,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叶修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背,赞同得很干脆:“对,你就是天使,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我今天教学生都快要教崩溃了,现在的小孩子太难教了。”

叶修继续很给面子地点头:“那都是因为他们太笨,没有你聪明。”

“喂你这样好虚伪啊你知不知道。”瞌睡稍微醒了一点点,喻文州怀疑地瞪了叶修一眼,心里却没有否认被叶修这么一恭维自己确实好想多了。人步入中年心思也越藏越深,他已经很久没有向他人倾诉过自己工作生活上的烦恼和郁闷了。以前还有一个黄少天听他讲,黄少天是他的青梅竹马加上二十多年的同学,从小一起读书读到大,然而毕业后喻文州选择了回国,这个叛徒却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喻文州现在和他聊天的时候还总怼他说是叛徒,卖国贼,重色轻友,说好的竹马说抛弃就抛弃。

去你的友谊万古长青,全特么是塑料做的。

“我今天教一个小朋友认五线谱,”喻文州往叶修那边多靠了一点点,仿佛在寻找最后的安慰,“我和他讲说这是高音谱号,问他听懂了吗,他说他听懂了。我当时还挺高兴的,一般一遍就能懂的小孩子不多。”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来个简单的举一反三啊,我指着高音谱号下面的低音谱号问他那这是什么?结果他回答,这是矮音谱号。”

喻文州眼皮一翻作出咸鱼翻肚皮状:“然后我就狗带了。”

叶修:“……文州你辛苦了。”


“你说当音乐老师有什么好,又苦又累,挨气受,还没有钱。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一朝全部拱手送给别人……”

“那你当初干嘛要去当老师。”

“……你管我啊,我就是想弹琴。”

“好好好你怎么都行,不就是弹琴吗,我养着你,赞助你去全世界开演奏会。”

“你还养我。”喻文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被逗笑了,猫一样蹭了蹭脑袋下面的肉垫,“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是给老板打工的命,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也许是那杯安神牛奶的效果立竿见影,喻文州后面还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教过的奇葩学生的吐槽,又顺带抖落了一篓子他自己学生时代的黑历史和笑话。他越说越困,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说到了哪,就倒在叶修怀里彻底黑屏失去了意识。

手心是暖的,肩头也是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蜂蜜甜味的奶香。



4.

喻文州觉得自己和叶修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虽然之前那次诡异的夜不归宿事件还是令他心有余悸——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男人怀里,要不是叶修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他绝对会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的。不过那天也确实一大半是自己的锅,说是喝杯牛奶就走,谁知道喝着喝着竟然直接睡过去了,而且大脑断片到什么都想不起来,要多猪队友就有多猪队友。从叶修家狼狈地落荒而逃,腐男丰富的想象力令他瞬间脑补了十万字一百种剧本,从霸道总裁爱上我到虐恋情深斯德哥尔摩,幸好自己运气好遇到的是正直善良之人,不然自己一良家处男在外莫名其妙失了身,被图谋不轨之人这样那样了都不知道。

喻文州一方面为自己低到可怜的防人之心长吁短叹,另一方面又对叶修的好感和信任增加了几分。

腐眼看人就是基,这么刚正不阿的好男人,难得啊!

现在他们每周至少都要见个三五次面。喻文州要是有时间炖了汤做了好菜,一个电话就把叶修叫下来一起吃;叶修要是周末有不忙的时候,一个微信就把喻文州叫上去一起打游戏。叶修除了香烟工作和睡觉就只有游戏这一个爱好了,有钱没处花,所以他的游戏装备丰富到可以开一个博物馆的程度,游戏光碟塞满了整整一书柜。

“喻大钢琴家!”

“这里没有姓喻的钢琴家!”

叶修躺沙发上咔嚓咔嚓地嗑瓜子,喻文州则认命地在厨房收拾战场。晚上两人刚刚一起消灭了一锅萝卜排骨汤,冬天的白萝卜水头好,用小火慢慢熬了一下午,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甜的。他简直都懒得吐槽叶修这死活不改口的谬误了,反正吐槽了叶修也不愿意改。他想这一定是他的失误让叶修在第一次接触钢琴的时候就留下了错误的印象,所以才会这么执迷不悟。

见喻文州不回话,叶修不死心地试图重复广播:“喻——”

“有屁快放!过时不候!”喻文州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我可以点歌吗!”

“你当我是免费电台啊!”

还有你那脏兮兮的爪子搁哪呢,赶紧从我的琴上拿下来!

叶修一脸大咧咧地耍起了无赖:“可是钢琴家不应该都是什么都会弹的吗?”

喻文州彻底愤怒了:“都说我不是了!”

蹭着我的饭嗑着我的瓜子不洗碗就算了还想点歌,想得美呢你!

这个学期喻文州和隔壁管弦系的几个老师合作了一个课题,研究的是巴洛克艺术,内容主要包括在学生中新开设室内乐合奏选修课,学术研讨,最后还有一场成果展示性质的汇报音乐会。现在学期行将结束,结题也近在眼前了。对喻文州来说其他乐器怎么折腾不关他事,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撺掇加怂恿学校从那有限且小到可怜的科研基金中扒拉出一小块,铁公鸡拔毛,给他们钢琴系购置一台新的羽管键琴。他们系原本是有一台羽管键琴的,不过老爷车年久失修,已经几乎没法用了。本来新买的琴说好了要拿去音乐会上显摆显摆,然而彩排的时候才发现要把这玩意挪来挪去实在是太麻烦了,领导又怕刚新买的琴被折腾坏,所以最后只能妥协用现代钢琴来代替羽管键琴的部分。

没能给观众带来原汁原味的巴洛克音乐喻文州其实是有点郁闷的,他上场的节目在前两个已经全部结束了,更准确地说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钢琴的事了,他正考虑着等下是回观众席看演出呢还是待在后台继续休息。后场三三两两坐着候场的学生和场务,喻文州毕竟是老师,他们自觉地收敛了声音,有学生给他递来了一瓶矿泉水,他微笑着道谢接过了,音乐厅暖气热过头了有点燥,他刚好润一润隐隐发痒的嗓子。

砰砰砰。

“进来。”

喻文州坐得离门最近,听到敲门声条件反射般地走过去准备开门,他平时上课就没什么老师架子,此时更不会想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让学生去开。后台能有谁来,不就是学生或者老师,他没有多想来人会是谁。

结果一抬眼差点没吓出心脏病,见着鬼都没有有这么吓人。

“叶……叶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喻文州急急忙忙地把刚一脚踏进门的叶修给拉了出去,叶修被他拖着往外走,可怜兮兮地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文州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喻文州拉扯着他穿过长长一条走廊从一个侧门出了音乐厅,夜晚校园的角落四下无人,他平复了一下自己快要突破天际的心跳,这才开始在寒风中审问叶修:“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有演出的?”

叶修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网页:“这不是你们学校官网上有写吗?”

好吧,官网上确实会有这些信息。喻文州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今天的音乐会有我上场的?”

叶修继续一脸无辜地打开一个微信公众号:“我关注了一个你们学校旁边专门做节目单的快印店,刚好就看到你了。”

喻文州:“……”

他胸口一阵气血上涌,深吸了好长一口气才生生忍住对叶修大喊大叫的欲望:那我在哪里工作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你特么家里是搞私家侦探还是开公安局的啊?!

“那个,文州啊,”那边喻文州还沉浸在震惊和不可置信之中,叶修继续眼巴巴地望着眼前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你能把花接一下吗,我已经举了很久了。”

“……哦。”

喻文州看了一眼叶修手里的花,良心上感觉有点受到谴责。先不说这人背着自己摸瞎跑来可能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就凭这特意买的花用心程度也可想而知了,因为就连他自己教的学生都不是个个都有这个心给自己献花的。他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往外赶还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行为,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太对,让叶修白受了窦娥冤六月雪。他低头浅浅叹了口气,刚满心愧疚地想和叶修说声抱歉,对不起还没滚出喉咙,刚抬眼就撞见那人动作夸张地甩了好几下手腕:“这花拿久了手真酸。”

“……”

得,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感动瞬间被狗啃得一干二净了。

喻文州:你走,拿着你的花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课题在半个月后顺利结题了,整理完最后一份报告,几个主要老师一起吃了个饭庆祝了一下,这个学期也不枉忙这么一场。一月份进入考试月,在对春节的期盼中学生们纷纷进入复习模式,去图书馆的多了出门浪的少了,上课纪律好到爆炸,都不需要点名签到。喻文州感到很欣慰,心想现在的学生还是很自觉的嘛,都不像自己当年,老师都还亲自去网吧里抓人呢。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上课铃声响起,喻文州准时关上教室前门,拍拍手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后门掐着铃声跑进来几个迟到的学生,气喘吁吁地在后排坐下,喻文州好心地等待他们拿出课本,回到讲台翻了一页ppt,再一抬头笑容却有些凝固。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又要犯了。

好你个叶修,玩偷袭还玩上瘾了是吧。

“今天是本学期的倒数第二次课了,刚开课的时候我也提过,今天我再讲一遍考试形式.......”

没错,又是叶修。这次他连伪装都不做了,也不看看自己一身西装革履在教室里有多突兀,就这么坐在最后一排脸不红心不跳的,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喻文州瞧。

而喻文州已经懒得去想叶修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点在这个教室是自己的课的了。

心累,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

这节课是复习课,叶修一个人安安稳稳地一直坐到下课铃响。虽然有这么个陌生帅哥坐在教室后面,但学生们一是怕漏记了什么重点,喻文州的考试重点一向很细,记漏了可能就完全背不到;二是误以为叶修是来听课的老师,所以也不敢贸然上去搭话。等课后单独留下问问题的学生也都离开了,喻文州默默关了电脑投影拔下u盘,静静地等叶修给他一个解释。

“喻老师的课讲得很精彩。”

喻文州挑了挑眉:“谁是你老师了?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

两人用眼神放电过招了八百回,叶修挠了挠脑袋,看似很苦恼地叹了口气:“文州你生气了?”

“对啊,我生气了。”喻文州抬手敲了敲讲台,一本正经地做陈述,“所以你自行考虑一下怎么哄我,哄不好以后你就没有鸡汤鸭汤排骨汤牛腩汤吃了。”

“?!!”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叶修一下子慌了,捉着喻文州的肩膀不让他走:“哎哎哎文州你说真的啊?”

“我说的难道还是假的?”见叶修难得露出慌张的表情,喻文州在心里给自己浮夸的演技点了一百个赞,继续咬咬牙狠下心转了身抬脚就往外面走。走廊上传来三三两两路过的学生的欢笑声,总让人产生下一刻会不会就有人冲进来的错觉。其实他不想在原地和叶修折腾的原因并不是真的生气了,而是教室里有监控摄像头,要是被监控拍下来老师和一个陌生校外人士拉拉扯扯的,对叶修肯定是不太好的。然而担心最终还是打了水漂,他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他顺势停了下来,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胆小地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他的唇角。



5.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有钱过年,没钱也能过年。虽然今年为了一架施坦威掏空了所有积蓄,喻文州还是带着复杂的心情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回广州的飞机。家中父母放假前就打电话来催过一次,生怕自家儿子迟了一天回家——他一年虽然有两次长假,但只会回这一次家,所以每一天都很宝贵。喻文州对父母的这种心情既理解又愧疚,他早早向他们报备了自己的行程,临走前又在微信上和叶修打了一声招呼,这才伴着新年北京的第一场雪踏上了归途。

叶修家就在本地,字典里当然不会有“春运”这种外地狗专属的辛酸。走之前喻文州特意有心做了一桌好菜把叶修叫下来一起,美名其曰提前吃顿年饭,两人先庆祝庆祝。问到叶修什么时候回家,这人没心没肺地表示时间还早回什么家,回去了也是被嫌弃,哥还想多活几年。你这故事也编得太假了,喻文州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明显是不信这份说辞。在他眼里叶修这种就属于每个大学寝室都会有的那个本地人,放假的时候你问别人多久能到家,答曰十二个小时;你再问他多久能到家,答曰堵车一个小时,不堵车半个小时——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周末回家过节也回家,却总还要抱怨一句回家好麻烦。

“文州。”

“放开我。”

“我不放。”

“你放不放。”

“就不放。”

“那你至少不要把花生碎屑蹭在我衣服上啊?”喻文州一巴掌拍掉了叶修的狗爪子,弹了几十年钢琴的手的劲道可不是闹着玩的,叶修瞬间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文州你谋杀啊!”

喻文州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你叫再大声也没用,你就算追着我去机场我也会头也不回地登机的。”

广州今年又双叒叕入冬失败了,大街上多的是穿着一件单衣晃荡的土著居民,网络上又开始流行几年前千篇一律的段子。家里还是熟悉的模样和味道,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喻文州每天帮着老人购置年货,拎包跑腿大扫除,家里就他一个壮年劳动力,当然什么重活都抢着干。广东人过年喜欢花,他们专程去了一趟花市,小小的一个家被花枝招展的鲜花绿植打扮得暖洋洋的充满了生机。年三十当天喻文州在厨房里帮忙母亲打下手,莲子银耳汤在紫砂锅里慢悠悠地煮,琥珀色的汤液表面泛着细小的白色泡沫,他看着袅袅的水汽在空气中四散开来,终于有了“这一年又过去了”和“自己和父母又都老了一岁”的实感。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隔着琴行的玻璃望着里面的钢琴不眨眼,母亲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去找老师去学。他们无条件地支持他的梦想,完全不在意它是否会给这个积蓄微薄的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也没能尽孝,却从来没有听到他们有一句怨言。喻文州看着客厅角落里堆放的自己带回来的那每年都基本一个样的一点北京特产,鼻子一下子就发酸了起来。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乱花钱了。本来就不是职业钢琴家,又没有那谁谁或者谁谁谁一样牛逼哄哄的本事,要那么好的练习琴有什么用。那一百万要是留着用来给父母换一套新房,那该是多大多漂亮的一个家,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文州,妈其实也想顺其自然。当初想劝你留在广州你不听,我们也就依着你。这么一年年过去,你长大了,我们也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爸今年感觉听力越来越差了,得在他耳边大声喊才能听见,我现在做体力活也不行了,老是腰酸背疼。”

“我们不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受委屈,我们就是希望即使我们爸妈不在身边也有人能照顾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所以文州啊……”

明明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也已经打过无数遍腹稿,可到了真正到来的这一刻喻文州还是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和不知所措。

他的脑海中如海水涨潮一般涌现出很多很多东西,它们有些留在岸边,更多的则沿着沙滩又慢慢退去。

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一时间想不起那个人的很多细节,桌上饭菜的香气、电视里嘈杂的背景音、还有母亲的语重心长搅乱了他的心神。他只能回想起那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烟味,那人夜里温暖的肩膀,和那天擦过自己嘴角的那抹温柔。

那一定是一个吻。

也是他的……初吻。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关心,他轻轻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能稍微平稳一点:“爸,妈。”

“我好像……有男朋友了。”


正月十五天还没过完喻文州就又一纸机票飞回北京了,因为老师要提前回去备课准备新学期,已经没法像学生那样无忧无虑疯一个多月还不练琴。新的一年还需更加努力地赚钱,过年走家串户几天没练琴手也有点生疏了,他那独守空房大半个月的施坦威还等着自己的临幸呢。

然而话说得好听,十几天下来玩都玩野了,刚刚收假哪有那么大的干劲。喻文州天天在家里咸鱼瘫,反正也没人关心他几点起床,在床上躺累了就起来寻觅点东西填填肚子。新的一年他的女神依旧是那么的高冷,官方号半个月能不能更新一次都难说,之前在家陪着父母都没怎么注意手机,这几天补刷消息才发现官方竟然更新了博文。近日施坦威与法国一奢侈品水晶品牌合作了一台全球仅此一台的特别版水晶钢琴,并且就在五天前举行了慈善拍卖。这种拍卖当然是土豪的狂欢大佬的盛宴,最后这架钢琴以1200万的价格成交,新闻说是被叶氏集团的总裁叶秋收入囊中。至于理由,他注意到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据报道透露,叶总裁之所以一掷千金拍下这架钢琴,竟然是为了向自己的未婚女友求婚。

看吧看吧,喻文州做邓布利多摇头状,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可从来都砸不到自己头上。1200万啊!还当作求婚礼物送人!他进而简单地算了一笔账,这么求婚性价比也太低了,要是别人不答应怎么办?十动然拒怎么办?这么多钱不都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果然土豪的世界不是普通凡人能懂的,我等穷人看看就好。

在被窝里磨蹭了一早上,喻文州终于觉得有点饿了,于是满不情愿地下了床去给自己蒸速食流沙包。一个人生活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就连关个灯带支笔都没人帮的。蒸好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分钟,他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继续刷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好多天没有新消息来的叶修那栏对话框沉到了好下面,一拍大腿顿时气就来了。

这家伙!明明前几天还更新了朋友圈,连句新年快乐都不说一个还成何体统!男朋友的自觉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一算叶修竟然已经失联有一个多星期一个字没和他说了。喻文州气不打一出来,我都和家里坦白从宽出柜了竟然连声问候都没有,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还有没有追人的诚心了?收回!我要把男朋友这话收回!

“请问是喻先生吗?我这边是送货的,麻烦您开一下单元门。”

“等等我最近没有下单啊?你按错门铃了吧?”

喻文州关了对讲机,一脸莫名其妙重新坐回沙发上,快递小哥过完年回来估计也不想上班,连门牌号都能看错。他心里还气着那个没良心的叶修呢,结果屁股刚落回去没一秒对讲机就又孜孜不倦地响了起来。

“小哥我都说了你好像找错人——”

“文州是我叶修啊!”在嘈杂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不用开单元门了,把你自家门提前打开就好。”

“叶修?!”叶修你搞啥呢这么多天也没个音信的还有脸叫我开门?

“我这不是来给你搞个大新闻吗,你的钢琴送来了。”

“??!”喻文州在双重打击下明显失去了语言能力。

“你说什么送来了?!!”

喻文州也懒得管自己还没换衣服了,信息量过于庞大,他的大脑已经彻底过载死机无法运转了。他呆呆着望着叶修在门口指挥送货大叔们搬这搬那,再呆呆地望着他们组装。当所有包装被依次拆开,喻文州只瞥了一眼琴身上的花纹,他强撑着餐桌椅的椅背,大脑处理的结果令他差点没就地晕过去。

这不是……这不是刚刚自己还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架水晶钢琴吗?

他结结巴巴地转向叶修:“拍卖会上的那人是你?”

叶修很干脆地承认了:“是我。”

“可是名字不对啊?”

叶修继续全盘招供:“我在公司平时都用着我弟弟的名字,我们俩长得很像,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你别想驴我!我看微博了!你明明说的是送未婚妻!”

这下轮到叶修一脸无奈了:“我亲爱的文州大大,在媒体面前我能说实话吗。”

原来我楼上住着的是叶氏老总亿万富翁?而且还蹭我饭嗑我瓜子死皮赖脸求我给他弹琴?还有天天吃泡面打游戏睡觉喊不醒?我的天……我的天啊!喻文州回头看了看还在忙活的送货大叔,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既然你说未婚妻不是真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就和上面说的一样啊,这是送你的。”

叶修说着单膝跪地,不知从身后哪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朵玫瑰花:“我那一千万花得值不值全在此一举了。”

“文州,你愿意嫁给我,给我弹一辈子的琴吗?”




6.

一夜暴富的感觉赤不赤鸡?爽不爽?

亲身经历者喻文州会告诉你:特别赤鸡,也特别爽。

不过同时他还会告诉你,一夜暴富再赤鸡,也没有比一夜之间突然多了个男朋友更赤鸡的事了。

喻文州现在终于不用再数着公交卡职工卡工资卡上的余额过日子了,也再也不用羡慕山西煤老板和中东石油大佬了。没课的时候一个人多睡会儿,有早课的时候就蹭叶修的车,不对,是光明正大地坐自家男朋友要多拉风有多拉风的豪车去学校。然而男朋友也不是百分百完美的,叶修早上喜欢吃卤鸡蛋,喜欢在自己的面里大把大把地添葱添香菜,还不愿意勤漱口,所以每次他想给自家老婆来一个充满爱意的早安吻的时候,都会遭到喻文州的满脸嫌弃和不情不愿。

“叶修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

“好好好,我下次保证洗口。”

“你下次再吃那么重口就不准亲我了!”

“行行行,下次一定。”叶修一边做着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承诺,一边搂着喻文州的脖子耍无赖,“但这次不算是‘下次’,我还是可以亲的嘛。”

“叶修你给我放手唔唔唔¥$&@?!……”

好不容易脱离魔爪的喻文州愤怒地拉开车门头也不回,气冲冲地往教学楼走的同时竟然还不忘给叶修发微信:我受够你了!今晚分房睡!

至于叶修晚上又是怎样使用独门秘籍死皮赖脸获得了喻文州的原谅,画面太辣眼睛,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在最初的狂喜和激动过后生活慢慢平静下来,喻文州依旧当着自己的大学老师,兢兢业业给学生教授知识;他还是会遇到把低音谱号指鹿为马成矮音谱号的孩子,他依然会耐心地纠正,心情好晚上就和叶修吐槽一下,心情不好也和叶修吐槽一下,无论是在回家的路上、在睡前或者在饭桌上。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曾就谁要搬上去住或者谁得搬下来住进行过激烈的争论,两人各执一词各不相让。叶修认为根据婚嫁习俗肯定是你喻文州上来啊,你都同意嫁给我了,不来婆家住着还想往哪去啊。然而喻文州他才不管,楼下还有他的心肝宝贝琴,琴在人在琴亡人亡,你知不知道把那玩意挪个窝得多麻烦?擦了碰了撞了坏了怎么办?损失谁来赔?

叶修思考了五秒钟,猛地一拍大腿:那我们把天花板打通吧!

你觉得物业会答应吗……喻文州满头黑线懒得理他。

后来他们当然没能完成打通上下层的壮举,先不说工程量会不会太复杂太大,这可是关乎楼房结构安全性的问题,别说投诉扰民了,这么做隔壁左右跳起来报警都来不及。不过一来二去喻文州的宝贝还是没能逃过搬家的命运,因为叶修看中了另一个更好的地段的一套复式楼,那里有更好的阳光更宽敞的落地窗,新婚小两口都很满意,于是叶总大手一挥就买下了它。

嗯,有钱的感觉真好。

年轻人的问题解决了就只剩老人的问题了。叶修的家人在听说两人的事情后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的不理解或是愤怒,相反竟然还兴高采烈地恭喜加祝福这份感情,原因无他,叶家老爷子在听说这件事后从病床上一跃而起,现在每天早上打太极晚上搓麻将,生龙活虎仿佛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谁也不知道老人家的脑回路在此期间发生了怎样神奇的变异,还是说现在老人的思想本来就很开放,一开始就只想让叶修找个伴不管是男是女,反而是大家理解错了。反正叶修有一次不怕死地在老爷子面前试探过,那时候老人正兴致颇高地合着电视里的戏曲唱腔吊嗓子呢,此等明知故犯的行为换来了老人雷霆万钧的一瞪:“不肖子!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晃悠!”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的马上告辞。”叶修连忙陪笑哄人,边拱手边后退着溜之大吉。

是是是我不在您面前晃了,我找我媳妇秀恩爱去。


“我觉得我当年真的好傻。”

“怎么傻了?我感觉挺聪明的啊?”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心只知道练琴,不是练琴就是赚钱。”

叶修一直以来都有点小肚腩,在坐下来的时候刚好突出来一点点,不多不少,既能彰显他强大的“任你戏精起舞我巍然不动”的气场,又能显示出恰到好处的富态——所以这肚皮被他自己戏称是“老板肚”,是不能随便减肥的。不过后来被喻文州无意中发现这块肚皮又舒服又暖和,一倒上去秒起睡意,叶修也乐得奉献自己,无条件把自己肚皮拿出来作为自家媳妇的专属枕垫。

“赚钱怎么就不好了?”

喻文州委屈:“赚那点小钱有什么用,要是早点认识你我不就能少吃几顿馒头咸菜。”

叶修笑了:“那看来还是我更聪明,还知道下楼来敲你家门。”

“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还不是人傻钱多。”喻文州丝毫不给叶修台阶下。

“我又哪里不聪明了?”

喻文州瞪他一眼,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那么贵的拍卖价也出,中国式土豪,光有钱没文化,真给我丢脸。”

刚刚吃过饭,晚上煨的人参枸杞鸡汤估计是有安神成分,喻文州枕着叶修的啤酒肚打瞌睡,还没半分钟就昏昏欲睡了。本来晚上还想一起看部电影的呢,这下估计是要泡汤了,还是改天再说吧。叶修看着怀里人的睡颜,心下柔软,挪了个姿势让喻文州枕得更舒服一点,垫了一个抱枕在他腰后。他低下头扳过喻文州快要埋进衣服里去的脸颊,细细地把那人一双柔唇啃成自己喜欢的红艳艳的颜色。

“傻就傻了呗,凑一块不祸害别人就好。”

“再说了,人傻钱多也要哥愿意啊。”



END



咸鱼了大半年语言能力已经退化为小学生了,我大概也没有成为喜剧演员的潜力【哇哇大哭】不过文里说的那台水晶钢琴是真的哦,拍卖也是真的,左转微博施坦威官微翻一翻去年的po应该还能看到,我就不放图啦

祝文州生日快乐!新的一年叶喻越来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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