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情迷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abo,ao的那种abo,清水,完完全全的清水…

·本来是想实现我之前定下的“想写一个钢琴天才(和钢琴家)鱼”的小目标,但这个鱼最后还是没有成为一个钢琴家(躺平任嘲x


  

  叶修捡到喻文州的那年异常的冷,纷纷扬扬的大雪毫无预警地席卷了这个南方城市,似乎永远也不会停。

  现在想来他觉得自己真是鬼使神差了。他自己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连买烟都是赶便宜的买。他和朋友一起合伙经营着一家餐馆,生意不大不小刚好不亏,养活一家两个人还说得过去,哪还能凭空多加一双筷子?

  但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也只能推诿于是鬼迷心窍了。

  那天他刚好一个人出门去隔壁街道小卖部买烟,他烟瘾比较大,一天就能抽去半盒。他买好了烟,顺手又捎带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这样的鬼天气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难得出来一趟多买点总是好的。他麻利地拆了包装点了一根,衔在嘴里狠狠吸了几口,缓缓吐出带着尼古丁味儿的温热气体。

  昨晚雪下得大,到了早上势头已经慢慢减小了,路上的积雪还未被扫去,他只能挑着积雪浅而且没有积水的地方走。都说雪后的世界特别安静,那是因为松软多孔的积雪会吸收声波,叶修觉得这很有道理,喧闹的城市难得有这样寂静无声的时刻,应该好好享受才对。

  直到他隔着一排房子听到一阵令人不舒服的叫骂和打架的声音。

  “个xx东西,上次把你揍得屁滚尿流还学不乖吗?还来偷我们的面包?”

  周围很快响起几声附和:“是啊是啊简直是胆大包天!”

  “大哥还是别和这个弱智加文盲讲道理了,他估计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哈哈哈!”

  “对啊对啊,大哥你可别客气,整天只会翻垃圾桶偷东西的小偷不值得手下留情!”

  好几下闷闷的打在身上的钝响沉重得人心惊,叶修循着声音穿过楼房之间的空隙找了过去,街角的路灯旁边正在发生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几个青年小混混在对一个目测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拳打脚踢。那个孩子紧紧缩着身子,轻微的反抗和挣扎换来的是更暴力的镇压。

  “叫你偷我们东西!叫你偷我们面包!”

  “我没有偷…我们是说好换的…”男孩一边努力用双手保护头部一边小声坚持说着,只是他的力量实在太小了,根本微不足道,“是你们不讲信用…!”

  城市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街头巷尾这样的欺凌每天都在发生,叶修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为了生存管好自己的事情是第一位的,第二位就是不要随便管别人的事情。他虽然是个身体相对最为强壮的alpha,但也没有自信能打赢街上随便哪个陌生人,更何况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那么简单,还是一群。但那天不知是怎么了,他后来也很无所谓地开玩笑说有些事情总得有个第一次,冒着受伤的危险见义勇为伸张正义赶走那些恶霸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实践。

  而且不仅仅是赶走了那群小混混,在那孩子一双惊恐与不安都还未消散的眼睛定定地望向他时,他觉得他的手是不受自己控制地伸出去的:“要跟我走吗?”

  “…好。”

  于是叶修就顺理成章地牵着一个脏兮兮、瘦巴巴、还可能比他小十几岁的孩子回家了。

  出去买包烟而已,结果却顺带牵回来一个大活人,苏沐橙在为这一大一小开门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叶修的脸色看起来也不轻松,她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叶修很简单地回了一句路上捡来的,就径自带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用温热的毛巾把人从头到脚好好清洁了一遍,又找出一套最小的衣服给人家换上。家里没有适合的衣服,只能勉强先用自己的衣服凑合一下,一件深色毛衣挂在瘦骨嶙峋的骨架子上空荡荡的,衣角随着动作摆啊摆,硬是被穿出了类似裙子的效果。擦干净了皮肤换上了干净衣服,叶修这才发现这孩子的五官生得清秀漂亮,眼睛里虽然还有些戒备,却像森林里的野生动物一样灵气十足。他又去拿了家里备的药水,上药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他望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名字?”

  “…喻文州。”

  “喻文州?这名字挺不错。”叶修认真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才下了结论,然后又对着他笑,“有名字就好,又省了一笔麻烦,不然我还要给你起名字。”

  “你要知道我语文不好,起出来的名字大概就只有张三李四这种程度。”

  喻文州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回应叶修活跃气氛的调侃,只是直直地盯着叶修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还有些犹豫和纠结,话语梗在喉咙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叶修观察了几秒,倒是很善解人意地主动问了出来:“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喻文州眼帘跳动了一下,似乎是惊讶于自己内心的斗争就这样被看了出来。他身子崩得更紧了,在继续和叶修对视了几秒后,他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嘴唇哆嗦了几下,短短几个字艰难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没有偷。”

  “嗯…?”叶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我…没有偷他们的东西…”

  噢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一开始也没打算相信那群人…叶修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暗暗惊讶喻文州对这个他都快忘了的细节、对证明自己清白竟然如此执着。一点点抚平了喻文州身上的紧张和僵硬,他笑着点点头,很干脆地答应道:“嗯我知道,你没有。”

  “以后你也不会有机会了,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会照顾你的。”

  喻文州就这样住下了,叶修的餐馆是一楼吃饭二楼自己住人,楼上空房间很多,叶修给了他清出来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用一次全家出动的购物塞满了它。三个人一起在商场买衣服,叶修像是钱不是钱似的一件件把衣服往手上拎。趁着喻文州进试衣间的间隙,他的手下意识地就往口袋里掏,小孩子在身边实在不好意思抽烟,他忍得可辛苦了。然而苏沐橙眼尖,脸一下就黑了,她一把夺下叶修刚放到嘴边的烟,恨不得一巴掌把禁烟标识糊他脸上:“商场里诶!老烟民还想养娃,叫你没事找事…!”

  “诶我这不是未遂嘛…”

  训也训了气也气了,苏沐橙最终还是放软了神情,感慨着问了最后一次:“哥你…真是准备负责到底了啊。”

  叶修被没收了烟也不恼,直接承认了:“人都带回来了,哪有不负责的道理。”

  这件事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为了给喻文州上个正儿八经的户口,他又赔进去一盒好茶,贿赂给了在派出所工作的老熟人王杰希。王杰希听说他带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回家一大一小一双眼睛都因为诧异而睁得一样大了,自己这个损友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看样子还是来真的。不过心里惊讶归惊讶,王杰希收了礼办事还是爽快的,他一边像是生怕人反悔似的把茶叶往抽屉里收一边问:“你准备怎么给人家上户口啊?写是你儿子?”

  叶修兀自吐出一口烟,自顾自地摇摇头。反正没了苏沐橙的监督,王杰希也管不了他,作为屋子里烟雾缭绕的罪魁祸首他很是坚定地表示反对:“不行,文州他自尊心很强的。”

  “…叶不羞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叶修这可不干了:“王大眼我礼都送了速战速决一点行不行?什么叫做我转性了小孩子的心思很敏感的你知不知道?”

  “……”

  王杰希把一堆问号吞进了肚子,心里更加嘀咕了,平时怎么没见你对谁有这么上心啊?

  户口解决了上学也就容易了,几百米外就有学校,既方便又令人放心。正式去上课的前一天叶修还有些担心:“文州你以前读过书吗?直接去上学跟不跟得上啊?”

  喻文州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一脸诚恳地说没关系,我会努力学的。

  于是叶修也就放心了。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喻文州都是那种特别乖、特别省心的孩子,全世界父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别人家的孩子”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做作业,回了家也不玩,而是主动下楼来帮忙做这做那。他一个小孩子做不了重活,就抢着干一些擦盘子擦玻璃杯这样的杂事,叶修赶都赶不走。他自己有时也很纳闷啊,这不对啊,自己到底是捡回了一个小萝卜头呢,还是一个免费童工?心怀不安啊好吗。可惜他的恐吓对喻文州来说早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了,每次都只能靠苏沐橙哄才能把人劝走。

  叶修的餐馆面积不大,却有个奇怪的地方。这是个典型的西式餐厅,在正中央有意空出了很大一块位置,摆上了一架三角钢琴。

  还是一看就质量很好、价格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那一种。

  西餐厅里摆架钢琴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很多高级西餐厅甚至还会有一个小型乐池,可以容纳一个室内乐乐团。然而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虽然腾出那么大一块地放钢琴,却从来没有人上去弹过,这里从来就没有钢琴师。

  没有人去弹,钢琴依旧光亮如新,纯黑色的琴面干净得能照镜子。甚至回头客之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这架钢琴并不是老板的,而是老板一个朋友的,是对老板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让弹的。

  所以确实从来没有人弹过。

  准确地来说,是在喻文州之前,从来没有。

  那只是一个惯常的周日早晨,周末永远是人流高峰,叶修一早上就开始忙活。工人们在后厨清洗处理着刚买回来的食材蔬菜,叶修和苏沐橙一起在碗橱前整理着一箱干净的陶瓷餐具。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响声,叶修拿着布擦拭着还未完全干的水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文州呢,还在睡觉?”

  “没见到他,估计在吧。”苏沐橙还特地回头看了一下,转过头来调笑道,“你呀,明明年纪轻轻的,操心的事情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哪里有,我这叫——”

  “叫什么呀,说呀?”

  结果空酝酿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叶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这段时间自己对喻文州的关心似乎有些太异乎寻常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那种。但没办法呀,他又很快自我开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人家还那么小,我是他的监护人啊,我多关心一下应该的吧,没问题啊!是吧!

  “沐橙我跟你讲啊我这明明叫做关心家人!”叶修特意咳了一下为了以正风气,结果却换来了反效果,惹得苏沐橙笑得更欢了。他简直气得没办法,还有没有家规有没有王法了家里还有人听他的话吗?!他认真地开始思考是不是要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和严肃形象,直到听到前厅传来一阵美妙的琴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是那架钢琴发出的。

  “是谁…”

  “别急,我去看看。”叶修心下的震惊觉得不输苏沐橙,但他抬手示意她先别再说话,自己放轻了脚步悄悄走了出去。

  “可是…”

  叶修走过去的时候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他的心脏激动得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明明在心里早就形成了一个猜想,在听到琴声的时候,然而在亲眼目睹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喻文州,喻文州在弹琴。

  那人白皙而细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摆动,专注得根本就没发现他们的视线。熟悉的旋律叮叮咚咚,是这段时间他们每天晚上都在看的电视剧的片尾曲,令人惊奇的是喻文州不仅能把主旋律弹得一字不差,就连左手的和弦也让人完全听不出差错,而喻文州根本不可能有资源拿到琴谱这种东西。

  “叶修…”

  苏沐橙在旁边又轻声唤了一句,眼里满是深深的担忧。她不是担心自己,她只是担心叶修能不能接受,毕竟这不是一架普通的钢琴,而是那个人的……然而叶修只是摇摇头,说了声没关系。

  这架琴在这里当摆设摆了这么久,也该迎来一个新主人了不是吗?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喻文州那舞蹈般的手指上,看它们上上下下摇摆纷飞,像一只只流连于花丛的蝴蝶,嬉戏玩耍又互相追逐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看喻文州那孑然的身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原来是差一架钢琴啊。



  在那天的偶然之后,喻文州开始正正规规地学钢琴了。

  说起来刚开始故事还有点戏剧性。因为叶修一开始考虑到只是初学嘛,后面会怎么样完全是未知数,就就近请了个小琴行的老师每个星期过来教一次课。结果刚上了两次课别人老师就不干了,说这孩子天赋太好了我教不了,家长您还是另找更好的老师吧,这么好的苗子不要耽误了。

  叶修于是又发愁了。音乐圈子他本来就不熟悉,好不容易费劲心思找尽各种关系总算被介绍了一位本地音院的教授,他带着喻文州上门,但别人一看孩子已经十岁多了硬是不愿意教,说这个年纪再学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大成绩了,不收。他烟送了酒也送了,就这么回去怎么行,厚着一张脸皮好话说尽求着老师说你就让我家文州试一试,你听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

  旁边坐着的喻文州本来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叶修吓了一跳,眼见着喻文州走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面前站定,深深鞠了一躬,认真而诚恳地请求说,老师,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老教授沉默了一下,终于算是松口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大约也能猜出来,老教授一言不发地盯着喻文州从头弹到尾,然后当场就拍板说这个学生我收了。

  叶修在一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望着喻文州,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心全是汗。

  一家人很快就适应了新变化。堆积如山的钢琴谱被一沓沓地往家里拿,于是喻文州的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书柜,专门用来放他浩如烟海没人看得懂的谱子。一个月后依照老师的建议又买了一架琴放在楼上房间里,这样练琴时间的安排就可以更随意了。

  稍微懂一点音乐教育的人都知道,不管什么乐器学起来都很贵,尤其是学钢琴,特别贵。新买一台琴已经花去了不少积蓄,每月辛辛苦苦经营餐馆的利润还没被手捂热乎呢,就又送到了老师手里去了。

  肉痛,极其的肉痛。

  叶修表面上没说什么,还是特别认真负责督促喻文州练琴上课,当然喻文州自己已经够自觉了,一有闲暇时间几乎都扑在钢琴上面。他只是悄悄又把自己抽的烟降低了一个档次,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娱乐支出也全部默默一声不吭地砍掉了。

  他不知道喻文州会不会察觉,但这个秘密他无论如何也要藏好。

  苏沐橙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纵然喻文州的音乐天赋异禀,但为了一个捡回来的孩子做到如此地步…她觉得她有些猜不透叶修的想法了。

  然而叶修只是望着空旷大厅里那个弹琴的身影笑得温柔,等到喻文州一曲弹完,他转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着说:“沐橙你听,文州他弹得真好听啊。”

  苏沐橙的疑虑仍然没有消除:“你真的没有把他当作…?”

  “没有,不一样的。”叶修的语气很确定,一点犹豫都没有,“文州是不一样的。”

  话说的没错,大厅里的三角钢琴确实不是他的。他以前有个很好的朋友也会弹钢琴,琴是那个人的,只是…只是后来命运捉弄人罢了,那架钢琴也被当作一件纪念留了下来。

  但他很确定,喻文州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和任何人搞混。

  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喻文州学琴的进度可以说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风卷残云跑得飞快。一开始还是各种车尔尼,不久就变成了巴赫莫扎特海顿,再后来简直是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到了肖邦李斯特这种非人的级别。叶修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做梦,还是那种特虚幻的白日梦,就好像自己才刚刚眨了一下眼皮,他的喻文州竟然已经在弹肖邦的24首练习曲了。

  而从喻文州刚开始学琴到现在也才只过了一年而已。

  随着练琴时间和曲子难度的增加,喻文州的负伤频率也越来越高了。弹琴从来就不是多么轻松的事情,对体力的考验、对手上关节的磨损,以及最直接肉眼可见的——因为指腹与琴键摩擦碰撞而打出的水泡。喻文州自己倒是从来都不说痛,叶修自己可心疼得要死了。他每次发现喻文州练琴练出水泡了都要把人拉到跟前狠狠批评教育一顿,边板着脸批评又一边温温柔柔牵起那双手,把伤口放到嘴边轻轻吹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那人的痛苦。

  然而喻文州每次都是照犯不误的,有一次叶修又当场活捉了不听话的小坏蛋,喻文州真的一点都不怕他,先是安安静静地听他长篇大论,等他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的时候,那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向他,笑着提议说:“叶修哥哥你要真心疼我,你就多帮我吹一吹伤口吧,真的,每次你一吹就不疼了。”

  叶修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简直要被气笑了,却故意板着脸敲打那人的脑袋瓜:“想这心思还不如少练会琴,总是让我操心。”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地把喻文州拉到自己怀里,然后温温柔柔地给他吹伤口。

  夜深人静的时候叶修有时也会不禁想象,喻文州会分化成哪种性别呢。这么好的钢琴天赋,分化成alpha是最好了吧,不会被歧视也不会受婚姻家庭的困扰,可以无所顾忌地在舞台上熠熠发光,然后再去找一个omega两情相悦相伴度过一生。分化成beta似乎也还可以,虽然中规中矩了一点但以文州的天赋应该足以填补。至于omega,不行,omega的话太困难了,文州不会的……

  喻文州是他捡回来的小萝卜头,是他家菜地里的白菜苗,他尽心尽力地呵护着不让他受风吹雨打,为他规划着一幅幅美好的蓝图,却没有想到还是发生了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谁能想到喻文州分化成了omega。

  喻文州的第一次发情期他恰好去外地进货去了,不在家。他办完了事深夜里风尘仆仆地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被苏沐橙拉到了一边角落里说悄悄话,苏沐橙神色严肃地告诉他,喻文州是个omega。

  他半天都没说话。他下意识地去掏烟,手伸进口袋了才发现烟已经抽完了还没买新的,他低头沉默了良久,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得要命:“抑制剂买了吗?”

  “买了,已经给他用了,他现在应该在房里睡下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了,我一个alpha去了不是添乱吗。”叶修赶紧摆摆手,“别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吧。”

  苏沐橙也同意,叹了口气说道:“文州他…以后怎么办呢。”

  “…他不会有事的。”

  “…?”

  “我以前答应过他要照顾他的。”叶修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宣言,“所以他不会有事的。”

  他最后还是去看了,隔着一个门缝偷偷看的,一是怕自己的alpha信息素影响到了喻文州,二也是怕把人吵醒了。夜色温柔,喻文州表情平和呼吸和缓,似乎也睡得很安稳,是不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呢。

  他在黑暗中暗暗握紧了拳头。

  文州啊,上帝为什么这么矛盾?给了你这么好的天赋,却又让你分化成了omega。这个社会对omega的歧视与不公太多了,在人们眼里omega的全部意义就是去找一个alpha,然后结婚生子抚养后代,没有人希望omega出来工作,更不会有人会想看到一个omega钢琴家。他们肯定会矫揉而做作地怀疑,omega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就算他真的能弹好一首钢琴曲,要是在台上发情了怎么办……

  你看,人们总能为了拒绝omega想出千千万万的理由。

  但我是不会视而不睬的,不管你以后想不想继续弹钢琴,不管你以后找了哪一个外面的alpha,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omega就omega,日子又不会就此过不下去了。喻文州每次都会按时吃抑制剂,也会好好的喷药来掩盖自己的信息素,平常看上去和beta完全没差,所以除了叶修和苏沐橙,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上学和钢琴也没有受任何影响。他的老师已经在劝他去考音乐学院附中,甚至可以考虑出国,但他以选择太过重要需要和家里讨论讨论为由暂时还没有表态。

  他也很想继续学下去,他也很想去更高的音乐殿堂得到更好的指点,天知道每次看电视他有多羡慕那些在舞台上挥洒才华的钢琴家们,他们是那么的引人注目,那么光彩照人,无数人为他们喝彩——无论是现场观众,还是像他一样在电视前驻足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任性了,叶修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不能再为了一个无法完成的梦想而去浪费叶修的辛苦汗水。他早已做好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不会后悔。

  叶修,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于是在中考完拿到毕业证后,在叶修还在苦恼自家文州到高中可能要住读了,到时候怎么继续瞒住他的omega身份的时候,他主动向叶修提出,他不想再上学了。

  叶修就问他,为什么不想了。

  他很从容地说出了他准备好的答案:我要是是一个别人家的omega,我大概连初中都读不完。

  叶修又问他,那琴呢,还弹吗?

  他笑了,当然还会弹,但我想以另一种方式弹。



  一个星期后,叶修的餐馆终于有了第一任钢琴师。

  喻文州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去弹琴,他会很认真地穿上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白衬衣黑西裤,一弹就是一两个小时。

  这对经常光顾的老食客来说不啻于是个大新闻。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那架钢琴以及钢琴周围方圆五米十米都算不可言说的禁地,不知道是谁能这么有能耐让叶修动了心,能有资格去弹那架钢琴。不过很快他们的疑惑就被惊叹所取代了,因为这个看起来年龄还很小的钢琴师弹得实在是太好了。

  不像那些只能听到一些钢琴小品或者轻音乐的餐厅,音乐只是茶余饭后的背景从来不会被注意,在叶修这里你每天能听到的曲子都是要去正儿八经的音乐会才有机会耳闻的,这也成了这里独特的一道风景线——很多人不是慕名来吃饭的,而是特意过来听音乐的。喻文州的思维意外地跳跃,这本来是很胡来被视为是本末倒置的事情,但叶修总是纵容他随便弹,不仅不反对反而还挺喜闻乐见。可能上一首还是肖邦暴风骤雨般的《激流》、《冬风》,下一篇就变成了拉赫玛尼诺夫凄美而悲伤的《悲歌》;可能中午还都是激昂的《革命》、贝多芬的《热情》,晚上就又换成了华丽的《辉煌变奏曲》和《华尔斯坦》。钢琴曲永远都不乏鸿篇巨制,喻文州也曾弹过李斯特的《b小调奏鸣曲》,这首李斯特的巅峰之作一刻不停从头到尾足足有半个小时,弹的时候因为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放下手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有时候真不得不感叹天才真的就是天才。当喻文州没有坐在钢琴前时,你会觉得他太小了而钢琴太大了,只有当你亲眼所见他看似不堪一折的十指是怎样强壮而有力,亲耳所听他所激起的波涛是怎样的澎湃汹涌,你就会惊讶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年竟然拥有生生驾驭这件巨大的乐器的神奇力量。就连挑剔如叶修的老损友王杰希,在有一次过来蹭饭的时候也没有吝啬夸奖,在一旁的叶修就更不用说了,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就差没有把自家文州夸到天上去,气得王杰希后悔得要死,说早知道就不应该给你面子。

  那有什么办法,叶修不屑地啧了一声,文州他的优秀天地可鉴好吗,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王杰希嘴上虽然别扭,但心里头对喻文州还是认同的,便随口关心了一句,既然这么优秀那怎么还留在你这里弹琴,不送出去吗?

  叶修看了他一眼,少见地没有嘲讽没有反驳。

  最后他慢吞吞地解释说,文州他喜欢,文州他喜欢就好。

  连喻文州自己都没想到,名声传得久了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有次一个染着浅棕色头发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主动来找他,说自己叫黄少天,是一个青年小提琴家,我觉得你弹得很好听啊以后有机会我把我的琴拿来我们可以一起合曲子呀。黄少天虽然是个alpha,但他性格活泼说话也幽默,一笑起来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几倍,喻文州很轻松地就答应了。

  当然他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很多陌生人之间的约定都只是随口一说,兑现的日子遥遥无期,他没想到黄少天真的特意找了个周末带着他的琴过来了。在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一起尝试过圣桑,尝试过弗兰克、德彪西的小提琴奏鸣曲……黄少天的演奏总是洋溢着满满的热情,而喻文州自己的风格则较为克制和内敛,但意外地是他们的旋律合到一起异常地和谐,每次一曲结束喻文州笑着抬眼,都能刚好碰上黄少天眼里明亮的笑意。

  然而喻文州并没有被冲晕头脑,他至始至终都是很冷静的,他和黄少天只是普通的朋友,他们之间除了音乐不会再有其他更深入的交流了。这不仅仅是因为黄少天是个alpha,他一个omega应该无条件地有意与任何不亲近的alpha保持距离,更因为是他有喜欢的alpha了,黄少天从来就不是其中一个选项。

  那个人就是叶修——他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了。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自己的告白能更有胜算,自己能更有资格说出那句喜欢。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今天掐着日子来算的话他的发情期应该要到了,但他刻意没有吃抑制剂,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和一个alpha共处一室。他弹着琴,叶修随意地靠在一旁的桌子边上静静地听。

  他早就摸清了叶修的习惯,叶修在这个时间段比较清闲,他每天都会来听自己弹琴。叶修似乎什么曲子都爱听,什么曲子都能听得很认真,所以就算是他也猜不出来喜好。

  但这并没有关系。

  他在弹《少女的祈祷》。这其实是他随意想到的一首曲子,他并没有刻意去挑一首更特别的或是更难的。在叶修面前他从来都不想炫耀高超的技巧,他只想给那个人弹琴,那个人也喜欢听他弹琴。

  简单而朴实的语句写尽了少女天真浪漫的遐思与幻想,重复的音型和富有变化的琶音使旋律具有了柔和的回旋感。这仿佛是一个旋转的梦境,梦里阳光灿烂草木花开,泛起内心深处柔软的悸动,只想沉沦在这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这样温柔的旋律在喻文州有意轻而柔和的触键下显得更加地多情而动人。少女在祈祷,而他又在祈祷着什么呢?那时的他,那时候对自己的爱慕还抱有美好幻想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捧出来放到那个alpha手里,天真地期待自己那青涩的心思可以得到回应。他只是一个omega,omega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天马行空的幻想,所以他也只有那么一个微小的愿望。

  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就好了。

  他们可以结婚,他们还可以有孩子。因为他是omega啊,那是他天生享有的特权,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根本不是什么苦恼和折磨,而是甜蜜幸福的、能和那个人结合得更加紧密的联系所在。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喜欢的人留下爱情的结晶,只要那个人喜欢。

  当然他并不指望就这首曲子就能让叶修明白他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前奏,他还需要一个特别的推手。

  一曲像往常一样结束,他望着叶修笑,笑着向这个从小把自己宠到没边的alpha撒娇,说你过来一下好不好。叶修笑得一脸宠溺和无奈,却还是依言到他身边坐下,他自然地靠过去,靠在那人宽厚的肩膀,熟悉的烟草味信息素萦绕在四周,他放心地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付了上去。

  他感到叶修宽大而温暖的手揽住了自己的身体,那人身上烟草味的信息素令他安心,和自己身上的竹木清香契合到心惊。

  叶修在笑着夸他,说你的琴弹得越来越好听了。

  他轻轻地笑,心里像裹了蜜一样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渐渐地他终于感到身体开始起变化了,全身上下传来一股隐隐的燥热,有什么东西在他有意和alpha极近的接触后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他的计划要成功了。

  “叶修,我…发情期…”

   一开口声音就甜得发腻,一晃神之间发情期的欲望就像燎原之火再也压制不住,力量在迅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omega的本能控制了他,失控的恐惧支配了他,他只能抓紧了那人的衣角无助地请求:“叶修,帮帮我…标记……”

  这句不完整的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在用最卑微的方式向那个alpha请求。但叶修的表情一直都是冷淡而沉默的,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他差点尖叫了出来,原来是叶修顺势把他抱起来了。那人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托着他的膝弯,动作利落沉稳,就像是王子在抱着他的公主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叶修还是那样冷静而淡然地冷眼旁观着,看着他在他怀里喘息、颤抖和瑟缩,说出的话语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你房间里还有抑制剂吧?”那人是这样说的,“现在吃应该还来得及,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好好休息。”

  末了还责怪意味很浓地加了一句:“快到发情期了也不知道要提前吃抑制剂,你要是记不得我以后来提醒你。”



  喻文州一下子就病了,整整病了三天三夜。

  也不知道病因是什么,与其说是因为发情期还不如说是心因,反正就是发烧,怎么都退不下去。抑制剂和退烧药不能混用,他整个人烧得死去活来的,一直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偶尔几次短暂的相对清醒,他只感觉到额头上好像有个凉凉的东西,先是凉的,后来又变烫了,然后就被换走了,再又贴上来一个凉的。

  脑袋里混沌一片光怪陆离,人一到这种最脆弱的时期什么可怕的事都想象得出来。然而梦境的最深处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就像无形中筑起了一座透明的保护墙,外面洪水滔天,里面如同风暴中的风眼般风平浪静。身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陪伴着守护着,那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颤抖着伸出了手。

  不,还不够,对不起我太贪心了,我还想更多……

  喻文州猛地睁开了眼,心脏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砰砰直跳。

  自己…做梦了?

  房间里昏暗一片,厚重的窗帘严实不透缝地挡住了所有光线,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试图支使自己的身体,然而就算是眼皮也沉重得如同铁块,即使是动一动也需要很大的毅力,他使了点劲努力又睁大了一点,焦距飘忽不定,视野范围内一片模糊。

  既然身体还动不了,他转而努力地尝试回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很快记忆如洪水般涌来:他发情了,然后请叶修标记自己,然后……

  然后叶修拒绝了他。

  脑袋仍然像是被重物锤击过似的钝钝地痛,细细密密地疼,犹如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道多而浅的伤痕,不致命,却足够难以忍受。这样的状态也许并不适合思考或回忆,他沉睡得太久了,身体的各项功能还在逐渐苏醒中,偃苗助长甚至有欲速则不达的风险。

  但喻文州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目前的状况已经够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大概又是因为他害怕,现在的自己再睡过去会失去一切的勇气。他自虐似的强行撬动了大脑运转的开关,强迫自己不要停。

  不要停,好好看看自己的天真,以及付出的代价。

  视野范围内是熟悉的白花花的天花板,正中央的照明灯有着半透明圆形灯罩,上面绘着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小丑鱼还有珊瑚。

  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明显不符合房间风格的灯罩是叶修同意换的。

  他试着偏了偏头,谢天谢地脖子至少可以动了,左边是暖色系的窗帘,每天好好的为他挡住了漏进来的阳光,使整个房间的光线比较柔和与昏暗,他便不会太早被自然光所惊醒。

  这也是叶修亲自为他选的。

  还有钢琴,他最喜欢弹的钢琴。因为房间空间比较小,所以楼上只有一架立式的,三角钢琴放在楼下,也还安静地摆放在角落里,纯黑色的琴面光亮如新。

  还是叶修,都是叶修。

  叶修……

  一想到这个名字,左胸口那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血肉随着这两个字在舌尖一卷一翘就这样跟着残忍地挖去,只余下一个空洞灌着风,揪心地疼。

  因为太过喜欢,才会这样痛彻心扉。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大概是因为已经太疼太疼过,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还是说,对痛觉的免疫只是因为,不管自己疼得是怎样的钻心,那个人都只会冷漠地毫不关心呢。

  明明只过了三天而已,却像是…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对,简直是一辈子都在这三天过山车般地过完了。

  他牵动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又静静缓了一会儿,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按部就班地换衣服、洗漱。清晨的卫生间里昨晚的雾气早已散得一干二净,纤细的骨架、长到有点挡视线的刘海、骨节分明的手指,甚至他眼下青灰色的阴影,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疲惫…干净的镜面上尽职尽责一丝不漏地映着他此时难看的模样。

  进卫生间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机,现在竟然是清晨。他苦笑着摇头,自己的身体竟然有如此准确的记忆,只要各项机能恢复了正常,就自动自觉回到了原先的轨道。托生物钟的福,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每天都会是这个点准时睁眼,然后开始新的一天,就算是工作量减半的休息日,他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至于特殊情况,第一种是当然是发烧胃痛这样的大病小病,第二种就是发情期。

  一般来说还没有标记过的omega用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叶修仍然会坚持在那几天放他的假,即使他觉得根本不需要。

  叶修总是会轻柔地帮他把几缕刘海撩到耳侧,然后用温柔又宠溺的语气解释说,因为你是我们家最小的,还是唯一一个omega啊。

  叶修,又是叶修……

  但这又怎么样呢,他是一个omega,他喜欢叶修,叶修是个alpha,但他喜欢的那个人在三天前拒绝了发情期的他。

  他甚至没能换来一个临时标记,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宁愿让自己吃抑制剂,也不愿意给他一个标记,哪怕只是临时的。

  所以说,放弃吧,都是没用的。

  就算你是一个珍贵的、人人趋之若鹜的omega,就算你天生有一副淫荡的令每个alpha都心驰神往的身体,你喜欢的人也不会喜欢上你。

  那个alpha对你的身体都嗤之以鼻,更别说你的心。

  下楼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了苏沐橙,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就像在深山老林待久了之后就会对现代社会无所适从了,两三天的记忆空白令他都有些不适应面对除自己以外的人,即使是最熟悉的亲人般的存在。他微微张了张口,沙哑而破败的声音在喉咙挣扎,难听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沐橙姐…早上好。”

  苏沐橙似乎也很惊讶于遇到他,不过很快就换上了轻松的语气:“早上好啊文州。”她的目光在他仍显苍白的脸上停留,关切地询问,“休息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我们…”

  “挺好的,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那半句欲言又止的话被他很快地接了下来,好像生怕听到什么似的。他真的很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又几乎不留空隙地快速解释说,“我真的没什么问题了,所以我这不是下来了吗?”

  他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苏沐橙看到他脸上有些促狭的笑意,最终还是没忍心戳穿,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

  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笑,顺水推舟地说那沐橙姐你忙,我先去厨房找点吃的。苏沐橙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半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一句提醒还停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叶修好像还在厨房里。

  叶修和喻文州的这件事,正因为都是最亲近的人,她哪一边都不好去劝。更何况她不是一个alpha也不是omega,她是一个beta,对于AO之间干柴烈火般的感情她没办法感同身受。

  她细不可闻地低头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病刚好发情期也刚结束,喻文州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起来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角落尽头的厨房门虚掩着,空气中传来一丝似有似无的果酱香,他闻出来了,是他喜欢的蓝莓酱的味道,还有面包吐司的麦香,勾得他的胃都不由活跃了起来。

  他已经好几天都是食不知味的状态了,所以当他推开门陡然发现叶修的身影的时候,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真真正正的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有什么含义,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该做什么。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叶修不喜欢他,那自己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他们只需要回到以前那种最普通的关系就好。可是当猝不及防撞上那个人时,一切心理预设都是那么可笑地不堪一击。

  就像是一场极其重要的考试,虽然认真复习准备了,但老师突然宣布时间要提前几天,就一下子全乱了手脚。

  喻文州此时就是这个状态,他愣愣地看着叶修先也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似乎是笑了,眼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标志性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如琴音般流淌而出,轻轻叫了他一声文州。那声轻唤的尾音略微上翘,带着叶修独有的温柔。

  明明应该是个温馨的场景,他的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快别这样了…

  叶修看他还是呆呆的,终于是无奈了,放下手里切吐司片的刀,几步走到喻文州面前,笑着关心道:“怎么下来了,身体好了么?”他回头指了指还没切完的面包说,“你的早餐我还在做,本来是准备等下叫人送上去的。”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就别对我笑啊。

  叶修又耐心地等了片刻,神色温柔,但喻文州这灵魂脱壳般的状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他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抬手,熟练地将喻文州额前的刘海别到耳后,然后宽厚的手掌覆上了那人的额头。他的动作已经温柔到极致了,就怕吓到了眼前这个敏感纤细他又疼爱得紧的omega,但喻文州紧张到乱颤的睫毛还是让他的心蓦地一紧。

  自己果然还是…彻底地伤害到了他了吧。

  不过还好,烧已经完全退下来了。

  “看起来已经完全退烧了呢,挺好。”叶修笑着宣布道,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那文州你先等一下?早餐我马上帮你弄好。”

  你别对我这么好,别帮我做早餐了,别像对恋人一样摸我的额头……

  求你了。

  正当叶修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了,准备兀自继续手里的活的时候,喻文州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小,比起说话更像是是在喃喃自语。

  “叶…”

  “…??”

  不知什么时候喻文州已经在抬眼看他了,尽管目光晃动得厉害,却依旧倔强地与他对视不肯移开:“…对不起。”

  你饶了我吧,别让我再产生无谓的错觉了。

  “…为什么突然要道歉?”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喻文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用最后一丝残余的惯性牵起一个微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输给叶修了,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经长记性了,他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那种掏出了自己的心捧着送给别人却被一脚踩碎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困扰的事了,之前很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那种无谓的…“你喜欢我”的错觉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提前了好久去大厅中央练琴,他本不必这样强迫自己病一好就高强度工作,但他没办法,如果不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家待下去,在这个有叶修的地方待下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叶修,他就只剩下钢琴了。

  几天没有碰琴手指对琴键都有点生疏,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欣喜若狂却仍需要时间互通有无。他不知道该从什么曲子弹起,其实他感觉什么谱子都不记得了,这场大病似乎带走了很多东西,几天前的记忆久远得像是几年前泛黄的回忆,却偏偏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所以当他决定破罐子破摔随着心里的感觉随波逐流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第一个从自己手心流淌出来的旋律竟然是这个。

  还是那首《少女的祈祷》。

  他弹得很慢,十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排队通过。每一个音符都不啻于是痛苦的折磨,每个音响起都会让他想起那天,那天的自己最初是如何的天真,最后又是怎样的自取其辱与狼狈不堪。那时候叶修冷漠的表情、冷眼旁观的神态、拒绝时的断然…他全部都还记得,在脑海里像高清电影一样闪过。他受不了了,他想快一点,但双手却像不听指挥一样,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这个认知让他惊恐万分,他已经失去了叶修,难道他还会失去唯一且最后的……

  旋律渐渐停滞了下来,他无力地垂下手,这首《少女的祈祷》终究是弹不下去了。

  客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多,一切都没什么不同,看来自己几天的缺席完全没有影响,他感到高兴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失落,自己在这里终归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哪天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大概也不会有人问一句吧。

  黄少天今天又拿着小提琴来了,他说今天想拉贝多芬的《春天》,喻文州当然不会有反对意见。但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他仓皇地读着谱面,只是勉勉强强跟上了节奏,几百年前贝多芬笔下美好的春天被他毁得支离破碎,整首曲子还没结束他就预料到黄少天会有多失望。

  果然,黄少天看了他很久才丢下一句话:“感觉你弹的根本就不是春天,倒像是冬天最冷最冷的时候。”

  他们这天没有再尝试第二遍。

  你看,你又一次让别人失望了。

  是啊,他只是一个受人鄙视与看轻的omega,他总是在使人失望。

  预定结束的时间还没到,他第一次提前离开了。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只想大哭一场。

  他真的哭了,整个人趴在琴面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无声地哭得伤心。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不是被上帝抛弃了,自己那些卑微的愿望永远在被无情地打碎。之前他想成为一个钢琴家,但omega的身份判了他死刑。omega就omega吧,他已经没有再要求更多了,为繁衍而存在的omega的幸福大概就是能与喜欢的人相伴相守吧,但即使是这样仍然…为什么叶修会拒绝,是他自己不够好吗?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不要这样无情好不好,你告诉我啊,我会努力去改……

  哭到后来他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支棱的蝴蝶骨随着低低的抽泣一耸一耸,很久才慢慢平息了下来。柔软的衣服面料上已经浸了好大一块泪渍,他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

  他要弹琴,他要用弹琴来发泄。

  他打开了琴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始弹了。

  诡异而神秘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带有典型的奇幻气息和浪漫主义色彩,复杂多变的技巧对他来说早已驾轻就熟完全不需要思考,他完全是凭着一股子心气带起自己的双手的,他只要弹下去,只要弹下去旋律就会喷涌而出。

  这是著名的《水妖》。

  作曲家的灵感来自于一个悲剧爱情故事。美丽的水妖爱上了凡人,邀请男人成为她的丈夫和国王,但男人拒绝了她,水妖的倾慕之心得不到回应,只能用自己幽怨的歌声来表达自己的怨恨与悲伤。这样的故事背景使得《水妖》成为了有名的表达暗恋表现求之不得的痛苦的钢琴曲。

  这首曲子所讲的怎么和和自己的故事那么像呢,他边弹边这么想着。那些美丽的水妖怎么也和自己一样不幸,偏偏爱上了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呢?谁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乌乌泱泱几十亿人,为什么自己偏偏就喜欢上叶修了呢。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悲伤都通过指尖被完完整整地注入到每一个音符、每一处角落,整个空间似乎都被这股浓烈的感情所填满了。他有多痛苦,他弹出来的旋律就有多决绝;他有多绝望,他的音乐就有多寒冷彻骨。

  他把自己浸得太深了,以至于当他发现叶修竟然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已经站了多久。

  自己刚才的丑态又被看到了吗…

  算了,他自嘲地笑笑,反正自己最羞耻的一面那人早就看过了,再多一个大概也无所谓吧。

  他们静静地对视,两股视线柔和地在半空中相汇然后交融,这次是喻文州先试探性地叫了声叶修。

  你想对我说什么,我都会接受。

  他对叶修一直是直接叫名字的多,有时候也会叫叶修哥哥,这可是叶修当初特意要求的。因为叶修说直接叫哥哥的话我容易把你和沐橙搞混了,所以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但如果你拿这个问叶修,你还能听到一个特别的答案。

  叶修会这样解释,因为他喜欢听喻文州叫他的名字。

  而此时的叶修尽管有千言万语想诉说,最后说出来的话语却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

  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首《水妖》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后悔得想坐时光机回去扇几天前的自己几巴掌。

  那是他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omega啊,那是他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人啊,他怎么忍心…

  他怎么忍心拒绝他的告白呢。

  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流泪呢。

  他几乎是用颤抖的脚步走到楼上,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动作足够小心没有打扰到那个人,他站在那里听了很久,自虐式地强迫自己听下去,直到现在他看到他的喻文州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眼神温顺而柔和。

  明明被自己那样无情地伤害过,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温柔?

  到了这种地步,他怎么还忍得住呢?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搂住这个纤细的omega,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喻文州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虽然没挣却在他怀里低低惊叫了一声,他目光一沉,快速说了一声别动,手上不由分说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场大病好像把喻文州折磨得又消瘦了一圈,他心疼地一遍遍安慰着受惊的人儿,心里只想狠狠把这个人揉入骨髓。

  怀抱里那股淡淡的竹木清香令他终于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

  “对不起,文州我喜欢你。”他把他的喻文州按在自己胸口,手一下下地抚过那人瘦削的背,“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骗了你。”

  “我喜欢你,我发誓除你之外我不会再这么喜欢上其他任何人了。”他继续说了下去,这次他不会再犹豫不会再放手了,“我那天那样拒绝你都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虽然我想说请你原谅我,但你也可以永远不原谅。”

  只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这是他的喻文州,这么好的一个人,他舍不得他受任何伤害的一个人,所以他希望他能拥有最好的。

  他想说我们的年龄差太大了,十几岁可不是几岁那样是可以忽略的。其他所有的都不谈,等以后我们老了,我会比你先老,会比你先动不了手指走不了路,再要是比你先走了,谁来照顾你呢?如果我知道都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了苦,我会死不瞑目的。

  他还想说是自己不够优秀,你比我优秀太多,完全值得一个更好的alpha。我没有什么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当着一个每天累死累活的小老板,但你不一样啊。你有那么好的音乐天赋,这样优秀的你完全值得更好的选择,比如说那个小提琴家黄少天。他和你差不多大,他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你们的音色那么契合,你们的孩子以后也肯定都是出色的音乐家……

  他还想说……

  这样林林总总的理由他还可以找出很多条,每一条都有理有据说服力满满,但现在他一股脑把它们全部推翻了。他终于想明白了,拒绝的理由有很多,但答应的理由一个就够了。不管了,还管什么天时地利人情世故,都不管了,我那么喜欢你,而你也那么喜欢我啊。

  那我们就应该在一起不是吗?alpha和omega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请你听一听我的告白。”他轻轻捧起喻文州的脸,认认真真望着那双眼睛,喻文州的眼睛清秀而灵动,温润的目光像湖底里游动的一尾鱼。那样清澈澄净的眼睛,让他想起回忆里的那个下雪天,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一如初见,“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忐忑但没有不安。他在说出这句话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是自己先犯了大错,他知道那也是自己自找的,他不会怪喻文州。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他喜欢他,他不会再放手了。

  从他把他从街头带回家的那一天起,他就愿意照顾他一辈子,他不会放手。

  他温柔地笑着,耐心地等待一个答案。

  直到他听到喻文州轻轻说了一声“好”。

  真好,他的喻文州,终于变成了独属于他的omega,他也一样,变成了独属于那个人的alpha。

  再一次地,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了,他喜欢得打紧,因为他觉得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事。他温柔地撩起喻文州额前的发,将它们别到那人耳后,他贴上他洁白而带着温度的额头,炽热的吐息洒在那人细长的睫毛上。

  “那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喻文州轻笑着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然后大大方方凑上去与他唇齿相贴。

  他笑着加深了这个吻。

  


END

  

  

  相信我orz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搞事了,好好写一个钢琴家鱼orz

  话说,我觉得我们鱼好适合拉赫玛尼诺夫!那种悲伤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再想想老拉的生平哇哇大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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